那日后韩凌整日早出晚归，又忙了起来。
果真也如招娣所说，不再问留香院的事。
不过韩凌到底是担心韩母给招娣委屈受，还是叮嘱招娣，如若韩母哪里做的实在不妥，让她一定去前院找韩柱，韩柱自会找他。
招娣笑着应了。
招娣隔三差五去静心苑请安时，韩母总是提起两个姨娘，招娣每次都态度极好，应的也满，回去后该干嘛干嘛，浑然不受影响。
韩母在招娣这种阳奉阴违的态度下，一次比一次更恼火，今日直接破口大骂了。
“怎的，如今我说的话不管用了？这都多少日子了？！回回你都说劝着劝着，怎的阿凌到现在都没往留香院过去！我看都是你这个妒妇从中作祟！”韩母指着招娣鼻子骂道。
招娣站在地上不发一言。
“身为大妇，整日不知道哪里学的下作手段狐媚子做派！整日扒拉着男人不放！就这么离不开男人呢？！你那短命的娘就是这么教你的？！一个好好的做官的爷们，如今竟要守着你一个人过活不成？！”
韩母见招娣不反驳，觉得自己更有理了，连招娣早逝的娘都拉出来骂了。
“母亲说话未免太过分！”
招娣猛然叫了一声，抬起头时一脸的怒气和委屈。
“您说这些话的时候，想过自己没？想过悦儿没？如若我真被人说手段下作狐媚子做派，您又能讨着什么好？对悦儿的声誉有没有妨碍？！这些您想过吗？！”
招娣紧紧盯着韩母，质问的语气一声比一声高。
“说你就说你，拉我们出来作甚！是你自己没教养，倒是赖到婆母和小姑子身上了？！”
韩母瞪着眼睛怒视招娣。
“媳妇六岁便到了韩家，也算自幼在您跟前长大。要说这教养之责，委实算不到我那早逝的娘亲头上！”
招娣看着韩母一字一句的说道。
“你！”韩母一时语塞。
“自打进了韩家门，我过得什么日子母亲心里清楚！
说句不怕人笑话的，只怕如今府上的烧火丫头都比我吃得好过得舒服吧？！
我的孩子怎么没的母亲也心里清楚！我怀着身孕吃不饱睡不好整日劳累我不早产谁早产？！ 月子里您看孩子是个闺女，我喝的糊糊都不给我管够，我哪里来的奶来奶孩子？！孩子没了您除了骂我，连月子都没让我做完！这些您都忘了？！”
“我当日为何一定要从家里出去外面做活母亲心里更清楚！我只怕哪日一句话不对又让您一棒子过来要了命！这桩桩件件我从未忘过！不过是念在阿凌和悦儿的份上，大家都迷糊着过便罢了，您还不知足！倒是说起我娘来！当日您同我娘也是认识的，”
招娣眼里喷火，说起这些时语速极快，丝毫不给韩母说话的机会。这些话她早就想说了，不过一直没机会罢了。今日倒是借机说了个痛快。
两人身边的丫鬟此时都屏住呼吸瞪大了眼，看着这对婆媳吵架。
什么，原来这老太太是这样对待儿媳妇的？！
怪道夫人那样好的性子，每次对老夫人都那般小心，老夫人说什么都不反驳，今日却这般疾言厉色，这是实在被欺压的太狠了啊！
也是，谁能忍得了把人家死了多少年的娘还要拉出来骂一遍的婆婆呢！
这倒不是招娣故意不清场，实在是每次韩母从来想要给招娣没脸时，都让丫鬟们在旁边看着，恨不得让满府的下人都过来看呢，好像让招娣在丫鬟面前没脸她心里更爽一样。
谁知这次反了一过，没脸的那个人是她，也不知道韩母此时心里后悔不后悔。
招娣倒是称意极了。
这多好，后面都不用找丫鬟满府散播了。
“你在浑说什么？满嘴喷的什么粪！”韩母顾不得丫鬟们看自己的眼色，色厉内荏的说道。
只是在众人看来，实在是心虚极了，更做实了招娣的说法。
“母亲耳聪目明的，倒是不知道媳妇说的是什么了。呵呵。”招娣轻笑一声，十分讽刺。
“罢了，左不过为了将军。他提着脑袋打仗才有的今日的好日子，我一人忍着满腔的委屈便罢了。不然以前那些事抖落了出来，又对谁好呢。”
“你倒也知道我儿打仗不容易！倒是如今这般糟践欺辱他的亲娘！”韩母终于骂出了一句，心里只恨当初没有一棒子打死招娣。
“我自是知道他打仗不容易，这才忍下满腹委屈！您是他亲娘，您自己说说您做了什么？您好好在府上颐养天年不好么？非得成日里搅和，先前那事就不说了，如今儿子去不去姨娘院里也要管，还三番五次的因为这个来说我！您也满京城问问！哪家婆母把两个妾室当个宝，这么糟践正经儿媳妇的？！”
“今日媳妇也把话放这里了。之前我听您的也劝过将军了，日后凭她哪里来的姨娘通房丫头，将军爱去不去，我再一个字都不会多说！您要是不满意，您自己给您儿子说去！”
“你！你！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婆母，还有没有孝道！我要让我儿休了你！”
韩母气得手都抖了起来。
“我眼里自是有婆母的，奈何我的婆母眼里没我，就连扬州瘦马都看在眼里，就是不拿我当人看，我也没法子了。不过如今我也想明白了，既然一直顺着您您还是不满意，那我就不顺着了。”招娣说道。
“您还记得那诰命文书吗？我同您一样，都是有诰命的，没什么毁家毁国的大事，您也休不了我。日后就这么地吧！该问安我问安，该您吃穿您吃穿，但还要我像从前那般，不能够了！”
“在您手上死过一回的人了，好歹也得对得起我这条命不是。”
招娣说完这句，硬邦邦的行了一礼后走了出去，浑然不理身后的叫骂声。
回到归心苑，招娣连着喝了三盏茶，才解了解口渴。
今日招娣预备着发难，四个丫鬟都带过去了。此时除了浮夕和一向心大的昼暖，雪梅和暗香脸上都带了些惴惴不安。
暗香还好，毕竟机灵，见招娣脸上丝毫没有不悦便也放下了心，倒是雪梅很是不安。
“夫人……”雪梅闷了半天，诺诺开口。
“嗯？”招娣心情正好呢。
自从到了这，今日才把那口咽不下去的气吐了出来！招娣此时整个人都感觉身心通畅，格外的神清气爽。
“那毕竟是老夫人，将军的亲娘……咱们今日跟她撕破脸，等将军回来可怎么办呢……”雪梅一脸担忧的说道。
“就是要撕破脸才好呢。”招娣笑道。
“奴婢不懂。”
“浮夕，你给她讲讲。”招娣今日说话多了，嗓子干的很，让浮夕给雪梅讲。
“你说说，老夫人是什么性子？”浮夕问雪梅。
雪梅有些犹豫，那毕竟是老夫人。
“没事，你家夫人今儿都把人家指着鼻子骂了，你有什么不敢说的。”招娣笑道。
“老夫人，嗯，脾气不好，心性不好，心里的念头也不好，而且……而且不聪明，被人一撺掇就被人当刀使了。”雪梅见招娣那般说了，便大着胆子说道。
“那夫人今日之前对老夫人如何？”浮夕又问。
“夫人今日之前对老夫人自是好的，什么都顺着老夫人，说什么也不顶嘴，委实不错了。我被卖之前，还见过邻居家的儿媳妇不给婆母饭吃呢……”雪梅又说道。
“那老夫人对夫人又如何？”浮夕再问。
“老夫人对夫人……不好。老夫人不喜欢夫人，还总想欺负夫人，先是想让表小姐进来压夫人一头，如今又想提那两个人，就是不想夫人同将军好。”说起这个雪梅也气鼓鼓的。
“那你觉得，今日夫人继续忍着，老夫人就会对夫人好起来吗？”浮夕最后又问道。
“……不，不会。”雪梅说完，好像明白了一点。
“自打老夫人入府，夫人一直隐忍，想做个孝顺的儿媳妇，但奈何老夫人她不上道，不但对夫人横挑鼻子竖挑眼，还隔三差五总是找事。不用想也知道，就算夫人一直忍着，老夫人也不会对夫人好的。她就不喜欢夫人。”浮夕说道。
“如今留香院那两个使了手段撺掇老夫人，老夫人是婆母，婆母说了夫人不得不遵从，但咱们夫人能真的劝将军过去吗？”
“那不能！她们算什么东西，玩意儿罢了，倒是敢让夫人受委屈！”雪梅说道。
“这不就结了。夫人既不能劝将军过去，又不能明着告诉老夫人那两个人有问题，何不借着这个机会同老夫人撕破脸，一则叫那暗处的人以为是咱们府上婆媳闹气，将军这才不好过去，给将军留些时间处理这俩人，二则借着这个机会，日后夫人也不必在老夫人那里委曲求全了，岂不是好事？至于这三嘛。”
浮夕看了眼招娣。
“这三是奴婢心里的想头。夫人那几年受了那么多苦楚，就那么白受了？那也未免太轻易放过她了。倒是叫将军知道才好呢。”
浮夕说的时候咬牙切齿的，好似自己受了委屈一般。
今日自己听到那些都这般不能忍受，夫人从六岁档口是怎么熬过来的，她都不敢想。
招娣听完第三个自己也有些意外。
“好浮夕，不气不气。那些不都过去了，你家夫人我如今好的很呢。”
“夫人以后自是好的不能再好的，叫那边院子的看着气死去吧。”昼暖半天不吭声，猛然说一句倒是惹得屋子里的人都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