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柳明轩一连三日都没来寻我，
可他的消息却时常传来。
小薰不满他对我如此不在意的态度，差人紧盯着他的一举一动，给我时时播报。
“小姐，姑爷今日和那狐媚赏花，她一歪就歪到姑爷怀里去了，病到连路都走不好吗！姑爷竟还替她揉脚！”
“昨天夜里雷雨，半夜门房喧闹，我还以为姑爷终于有些良心，知道担心小姐来着。”
“结果是那狐媚闹得厉害，整的全府因为她睡不好觉，连老夫人都惊动了！”
“就这姑爷竟还护着她，也不知是被灌了什么迷魂汤！”
小薰满脸愤懑，我却面色平静地抄着女戒。
寄人篱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可偏有人不想让我继续过得安稳，院前一阵喧闹传来，老夫人气势汹汹地闯进我院里，见我一派安然的样子，破口大骂：
“没用的东西，占着夫人的名头还任由丈夫乱来吗！原以为你是个大家闺秀，多少能以德服人，如今看来，你不过是个空有其表的花瓶，连个狐媚都比不上！”
“你若没本事任由家中生乱，就别占着正室之位，让有能耐的人来！也省的传出去让我颜面扫地！”
似是还不解气，老夫人将我面前放着的抄文一股脑扫落在地，将砚台中的墨狠狠向我泼来。
看着她气急败坏的样子，我却有些心不在焉。
我想起婚前采买时曾遇上书坊几人争执，那时也有人执墨不管不顾乱泼。
距离太近，电光火石间，我被拽入一个熟悉的怀抱，
“吓傻了？你若受了欺负我可是会心疼的。”柳明轩语气温柔，暮光落在他脸上，如同鎏金一般。
那时，我以为我们会长长久久。
老夫人似乎只是来发泄她的怒气，留下一地狼藉后就离开了。
我抖着手拾起地上的笔墨，静静坐在桌前，
女戒是不可能再抄了，那就写份和离书罢。
7
转眼到了该回门的日子。
成婚三日，我和柳明轩不像夫妇，倒更像是陌生人。
小薰见我始终无动于衷，终于不再给我讲述二人每天的日常。
确实该做个了断了。
我从仆从口中得知柳明轩所在，赶了过去。
院中树下，他惯常爱在这地方乘凉。
我们关系尚好的时候，他总在乘凉时央求我为他做份莲子羹。
“能得陆家小姐洗手为我做羹汤，我可真是三生有幸。”每次他都这样打趣我。
可如今树下不知何时多了架精致的秋千，缠满了紫藤萝，一看就知道是为某人精心打造。
看到这些，我心里已然毫无波澜。
薛采薇先一步看到我的身影，浅笑着附在柳明轩耳边说了些什么。
只见他无奈地抚了抚眼前女子的发，起身去了屋内。
薛采薇脸上柔美的笑容瞬间消失不见，她转身冷冷盯着我：
“柳家新妇入门三日了竟还没入族谱，看来你这正妻也不过是个玩物而已。”
“比起你这个不识风趣的妒妇，你觉得明轩更愿同谁共度余生？”
我淡淡瞥她一眼：“我身体康健，尚不需靠攀附他人而活。”
薛采薇一愣，咬牙切齿道：“明明是贪图富贵，何必做这幅高风亮节的样子。”
我不打算和她争辩，我来是找柳明轩的。
转身欲走时，身后突然传来一声痛呼：“明轩，救命！”
柳明轩大步从屋内跑出，瞪着我身后目眦欲裂：“采薇姐！”
他三两步冲过来，狠狠推开我，扶起刚刚从秋千上跌下的薛采薇。
“陆云歌！你怎能这般恶毒！”
我跌坐在地，眼前人却不管不顾冲我吼道：
“我原以为你已经收敛，打算和你好好过日子的！可你为什么就是不放过采薇姐？”
“你可知她刚刚还在劝我陪你明日回门！你却如此不识好歹！”
薛采薇颤巍巍扯了扯他的衣袖，似要再劝，却被他一把握住双手：
“我知你心善，但明日回门我断不会和她同去，有些人不给些教训不会知道自己犯了错！”
我只淡淡拍了拍衣裙上的尘土，从怀中拿出那封和离书：
“本来也没想你陪我去。”
8
柳明轩一下子变了脸色，他看着那封和离书，眼神由愕然变得愤怒：
“陆云歌，没想到入府才三天你就学会了这些后宅妇人们的肮脏手段！”
“你不会以为这样就能拿捏住我吧？真是愚蠢得可笑！”
我看着他眼底未及掩饰的那抹惊慌，只觉得无比讽刺。
他总是这样。
一旦发生自己意料之外的事情，就会这样虚张声势，好像只要声音足够大事情就能回到自己的掌控范围内一样。
我曾经以为，就算这个人身上有很多缺点，但至少他是真心爱我护我，不会让我受到伤害。
所以我在他闹着非要吃我亲手做的饭时只是嗔他麻烦。
在他与人争执不愿罢休时默默代他解决。
在他脱口而出“你是女子，合该温文尔雅知书达理”的时候，
我也只是略微皱眉，沉默着不让他在众人面前难堪。
我总以为他只是性格率真，说话直白，但总归是知晓我对他的好的。
毕竟他也曾冒雨背我求医问药，悉心体贴。
但似乎是我想错了。
是我对他的包容太过，竟让他有了我陆云歌非他不可的错觉。
可惜他错了。
我从来都不是需要庇护的菟丝花，
做出的决定也决不会后悔。
9
见我始终无动于衷的样子，柳明轩有些不安地挠了挠头：
“我也不是不通人情，你若现在道歉，并且保证不再针对采薇姐，明天也不是不能跟你回去一趟。”他有些不情愿地嚷道。
我扯了扯嘴角，他到现在竟还搞不清情况。
“自欺欺人有意思吗？”我冷声道。
“柳明轩，你知不知道自己现在扭扭捏捏不愿和离的样子真的很难看？”
他脸色扭曲了一瞬，仿佛被踩了尾巴的猫：
“谁不愿和离？你不要不知好歹！”
“明轩…”似是被我和离的举动惊到，薛采薇现在才舍得开口：“我心口好痛。”
这一句好似让柳明轩找到了发泄口似的，抱着薛采薇冲我指责道：
“这件事无论如何都和采薇姐无关，你为何要故意伤她？我明明跟你强调过她现在是病弱之躯，她不过是在府内疗养，你却还想用和离来逼她离开吗？”
“这种玩笑我只会原谅你一次！你若是偏要执迷不悟，可别怪我不念夫妻之情！”
他丢下我扭身便走，看都没看我递到他眼前的和离书。
不过无所谓，我的行囊早早便收拾好了，
我可不是在和他开玩笑。
10
翌日清早，柳明轩早早赶到我的院落想来寻我。
可他到了才发现院中只余洒扫小厮。
他忍不住皱眉：“夫人呢？”
小厮忙道：“夫人她昨儿夜里就出了府，好像给您留了信。”
闻言，柳明轩推门而入。
屋内已然空空荡荡，一封信孤零零摆在案上，信上‘和离’二字刺得他双目通红。
“不可能…她不可能丢下我走的！”他有些失魂落魄地倒退两步，被门槛绊住，跌坐在廊外。
“来…来人！备马，跟我去陆府！”
可他来，我却只淡淡吩咐：“不见。”
一连几日柳明轩都来，被我一概回绝。
和离书已经留下，我和他没什么好说的。
又是几日，他没再出现。
本以为他终于恼羞成怒放弃了，没成想这天我照常带小薰出门，却在街角被人一把拉进了偏巷。
我反手朝那人袭去。我虽是女子，却也知世道险恶，学过些拳脚功夫。
似没料到我会反抗，那人生挨了我一拳后痛呼：“嘶…云歌，是我！别打！”
我转过身，是柳明轩。
“云歌，这次是我不对！”他见我神色冰冷，慌乱道：“我和采薇姐真的什么都没有！你了解我的！”
“原谅我好吗？这几日你不在，母亲又染了风寒，柳府上下一片混乱，我真的不能没有你！”
他这话说的，好像我合该在那一亩三分地替他打理宅邸，侍奉公婆一样。
“柳明轩。”我推开他张开的双臂：“你和谁是何关系与我无关，趁早签了和离，我们好聚好散。”
他却突然红了眼眶：“好聚好散？你要跟我好聚好散？”
“当初说好的白首不相离，难道你都忘了吗！”他一把攥住我手腕“你既嫁了我，就是我柳府的人！你想走，我不答应！”
可我从来都不是谁的所有物。
11
“滚开！”我毫不犹豫抽出手，和柳明轩不欢而散。
离开后，我依旧带着小薰往返各大商行。
我爹是个读书人，可我却对这商贾之道颇感兴趣。
柳明轩再没来求见过，但却总是跟着我。
我去茶肆听书，他就坐在角落；我去布行相布，他就在街口等候，无时无刻都在彰显自己的存在感。
我统统无视。
坊间流言四起，全是讨论柳府公子荒唐追妻的传闻。
他却听之任之，每日顶着众人的指指点点继续在我眼前晃。
“陆小姐眼光当真毒辣！您日后发达了可别忘了我这小掌柜哈！”
“陆小姐，在下沈某，方才见您似有高见，可否借步一谈？”
“陆小姐！家母她不听劝，非要买您不看好的那匹布料！”
……
我不是第一次听到这些话了，每每这时身后那道目光都犹如实质，似要将我刺穿。
终于这日，在看到我在食肆布菜照料友人后，
柳明轩再次站到我身前：
“云歌……”他神情满是后悔落寞，还带着一丝委屈。
“我错了。”
我只冷冷看着他：“柳公子，借过。”
“我真的知道错了！”
“是我之前太过自我，没有在乎你的感受。我们…我们重新开始，这次我定好好待你，不会让你受一丝一毫的委屈！”
我见他诚恳，停下脚步望向他：
“柳明轩。”
他眼神期待中带着恳求，可我只淡淡开口：“破镜无法重圆。”
12
几日后，柳明轩约我酒楼相见，说是和离之事还需协商。
看在和离的份上，我去了。
可抵达之后，却见薛采薇嘤咛着向我扑来：
“云歌妹妹，都是我不对，你别再跟明轩怄气了好吗？”
她声音尖锐，引得食客们在一旁指指点点。
“你要是不放心，我这就离开，以后也不会来打扰你们正常生活。”
美人泣泪，当真我见犹怜。柳明轩攥了攥拳，终究没说什么挽留的话。
我不理薛采薇，直勾勾看着他：“和离书画押了吗？”
他眸色沉痛，刚要开口，却见‘铮’地一道寒光闪过。
“妹妹小心！”薛采薇猛地向我扑来。
我下意识将她向一旁推开，侧身一躲。余光瞥见柳明轩焦急地冲一旁跑去：
“采薇姐！”
四周窸窣声响起，几名黑衣人破窗而入将众人围在原地，除了我。
“云歌妹妹，我是真心离开，你不必要如此赶尽杀绝！”薛采薇泣着泪向我发难。
周围人见我特殊，也帮腔道：
“什么仇怨啊非要杀人灭口吗？”
“没想到陆家小姐是如此狠毒的人。”
“放我一命啊陆小姐，我可以假装没看到的！”
柳明轩也一脸怀疑地盯着我：“云歌，你别冲动，我们有话好说。”
听到柳明轩愿意和离我就知道事情不对，早早让小薰打听了薛采薇的一举一动。
她这次嫁祸早在我预料。
13
薛采薇嘤嘤哭泣，窝在柳明轩怀里默不作声，刺客却仿佛得了指令，转身冲我而来。
我早让侍卫在邻桌借食客掩饰，此时侍卫出手，三两下制住了刺客，扯下他们蒙面要押送府衙。
“饶命啊！我们没想伤人，就是演一场戏！”其中一人哭嚎道：“不信你们问她！”那人伸手指向薛采薇。
“你胡说什么！我不认识你们！”
我似笑非笑地看着她瞬间苍白的脸色，还在装。
“就是她！我身上还有她昨日给的信物！”
薛采薇自知现在辩解只会越描越黑，猛地捂住心口，期期艾艾看着柳明轩：“明轩，他们吓到我了，好痛！”说罢竟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柳明轩显然也明白了是怎么回事，有些忐忑地看着我：
“云歌……刚刚我只是一时着急，你别介意……”
我不在意他刚刚是否误会我买凶杀人，我应邀来此从始至终都是为了一件事：
“和离书，你画好押了吗？”
周围食客见事情解决松了口气，纷纷指责道：
“没见过你脸皮这么厚的人，还有脸求原谅！”
“我就说陆小姐这么善良的人怎会干出这样的事！”
在众人七嘴八舌的压迫下，柳明轩终于拿出怀中的和离书。
“云歌……我放你离开，但可不可以，给我一个重新追求你的机会？”柳明轩要上前抓我的手，被我侧身避开。
我收下和离书，看着他冷冷道：
“柳明轩，从此你我再无干系，别再出现在我面前。”
14
听见我这句话后，柳明轩身形不稳地晃了晃，竟似有些站不稳。
我没再管他的反应，拿了和离书就走。
小薰说，柳明轩当天回府后大病一场，高烧不退，睡梦中还迷迷糊糊喊着我的名字。
“小姐，要我说他真是活该，谁让他当初那样对待你！”
我只笑笑，当耳旁风。
清净了几日后，柳明轩又阴魂不散地出现在我家门前。
他大病初愈，面容苍白枯槁，完全没有往日意气风发的样子。
据说是硬扛着老夫人以性命要挟也非要来再见我一面。
我觉得可笑，放弃我的是他，现在不惜一切要挽回我的也是他。
他凭什么觉得只要他诚心悔过，我就一定要接受？
我无视那道在夜风中摇摇欲坠的身影，和他擦肩而过进了府。
柳明轩没有拦我，却也不走，只在门口跪着，一幅我不原谅他就不走的无赖样子。
柳老夫人听闻后觉得丢脸，差人三番五次来催，他都置若罔闻。
柳明轩知道，他这次若是走了，就彻底失去了最后一丝可能。
天色昏暗，有雨丝落下，转眼倾盆。
我恍惚想起，去年也是在相似的雨幕里，我们相携躲雨。
少年如画的眉眼在望向我时漾出清浅的笑意：“云歌，雨大，站进来些。”
那个时候我还不知道，会和他纠缠至此。
门口那道身影不知何时已经倒下，
我听到门房处仆从喧哗，转身吹灭了窗边烛火。
15
柳明轩还是被带回柳府了。
他没能抗住天意，晕倒在我家门前，被仆从接了回去。
我近几日外出寻一批难得的货物，并不在府中，再次回府已是月余之后。
“云歌，这就是你家吗？”
跟我回来的还有路上遇见的xx，说是要和我学经商，赖着不走。
“是啊，鄙人家贫，已经没有空房间留给闲杂人等了，你还是赶快走吧。”我冲他翻了个白眼。
这时旁边突然冲出一个衣冠不整的人，揪住他的衣领状若癫狂道：
“云歌，你去哪了？！”
“这段时间你都跟他在一起吗？你们什么关系？！”
我吓了一跳，定睛一看才发现原来是柳明轩。
他着实变化很大，大到我几乎认不出他来。
“你发什么疯！”我怒斥他。“他是我朋友，你能不能不要这样无理取闹？”
“朋友？只是朋友能共乘一辆马车吗！”
我扶了扶额：“柳明轩，你现在是以什么立场在质问我？”
他突然哑口无言，张了张嘴，最终无力垂下脑袋。
“你不能这样对我……云歌……”
我简直受够了他：“你自己做的选择，别说的好像你才是受害者一样。”
柳明轩眼眶通红，他想起自己前些日子病好后查到的真相。
16
酒楼一事后，他曾质问薛采薇，为什么要这么做。
薛采薇只是哭着捂着心口，说她只是太害怕失去他，一时鬼迷心窍。
他知道，薛采薇的病根是夜宴上替他挡剑落下的。
所以他总觉对她有所亏欠，于是事事迁就。
可回头细细想来，这又关云歌什么事呢？
“我事事都任你予宇欲求，可你为什么还要污蔑云歌？”
“你若有不满大可寻我要补偿，云歌什么都没有做！你何必迁怒于她？”
薛采薇却嗤笑一声：
“她没有错？她错就错在非要嫁你！”
“我都豁出命来替你挡剑了，还落下了病根，凭什么还是不能入你柳家的门？”
柳明轩只觉浑身发冷。
是他愚蠢，轻信了薛采薇的挑拨，毁了云歌期待已久的大婚。
他还让她一人面对母亲的为难，甚至在她最无助的时候耐心哄着另一个女人。
当时她该多无助啊……
递出那份和离书的时候，她心里在想些什么呢？
一言不发深夜离府的那晚，她又是否曾经有过一丝留恋？
柳明轩不知道。
他从未想现在这样疯了一般地想见一个人。
可待他再次登门的时候，却被告知陆云歌已然动身出了远门，不知何时才能回来。
17
“云歌……我查清了，薛采薇是因为贪慕我家钱财才会做出那些荒唐事，我已经替你教训她了！”
“你不在的时候我天天来这里等你……”他语气落寞，像只被人丢弃的流浪狗般耷拉着眼睛。
我打断他的话：
“别说了，我不感兴趣，你挡到路了，麻烦让一下。”
摆脱了柳明轩，我带着仆从和行李进府歇息。
柳明轩看着我带着新结识的朋友进府，眼神复杂。
几月不见，他其实还有很多话想说。
他想说他已经让薛采薇付出了代价，他让她照看柳府杂事，照料老夫人。
可她却受不了府内杂事磋磨，受不了老夫人的刁难和挖苦，受不了她心心念念想当的‘柳夫人’该做的所有事情。
他知道薛采薇渴望荣华富贵，所以他让她一辈子都无法得偿所愿。
薛采薇是在一周前的某天突然猝死的，因为带病且过劳。
死的时候面容枯槁，完全是一幅被琐事压垮的样子。
不像他印象里的那个我见犹怜的美人。
他想说他这段时间天天回想以前的时光，总是假设如果自己没有做错事现在该是怎样。
可惜世事无常，一切都没有如果。
18
柳府败落的很快。
因为柳明轩沉迷酗酒，不知节制。
柳老夫人生气儿子如此败家不争气，怒急攻心一口气没上来就走了。
柳家无人操持，柳明轩又花钱如流水，逐渐入不敷出。
我再次遇到柳明轩是三个月后，在一家酒肆。
“陆老板真是年轻有为啊，不知这次商谈能否就定下同我家合作了？”
我笑着回道：“是沈老板仗义，您既然肯给这么高的价，我断没有拒绝的道理。”
“陆……云歌？”熟悉的声音却带着些口齿不清。
我抬眼看去，酒肆窗边瘫倒着一名醉汉，身边尽是空空如也的酒坛，他摇摇晃晃指着我：
“终于，终于又见到了！我就说这样能行！”
“老板！快，记……记一下我今天都喝了哪些酒，下……下次……”话未说完就又醉倒在桌上，碰倒了桌上尚未喝干的酒坛。
小二急忙上前，边收拾边道歉：“不好意思客官，这人醉了，若有冲撞您多多包涵。”
沈老板微微颔首，转身有些尴尬地问道：“这位……难道是故人？”
我轻抚了下鬓边碎发，不在意地轻笑：
“陌路人而已。”
19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又是一年炙夏。
我本想叫小薰在廊下多放些冰块，好招待一会要上门拜访的贵客。
可未等我开口喊人，小薰就急忙跑了来，带来了一个我未曾预料到的消息：
“小姐，听说柳公子因酗酒过世了！”
我微微一愣，登时忘记了刚刚喊她是要做什么。
柳明轩这个名字我已经很久没有想起过了。
年少时惊鸿一瞥的惊艳现在回想竟已然映不出具体的模样。
上一次见他是什么时候来着？
好像是他形容憔悴哭着求我原谅他的时候，又好像是哪天雨幕中倒下的模糊身影。
想不起来了。
我有些感慨，幸好我在足够年轻的时候遇见他。
往后余生，我还有很多时间去学习如何辨别真心与虚假，有时间去成长，去变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