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5 一切都还来得及
莺诉2022-08-03 14:383,211

  陆聿之单膝跪地,喘着粗气,眼前的景象一阵阵模糊,只剩下鲜血淋漓的红。

  她的嫁衣,也这样红吧?

  她的朱唇,也这样红吧?

  那绣着鸳鸯并蒂莲的被衾,那绣着团圆如意的罗帐,也这样红吧?

  男人仰头望向苍天。

  这个时辰,她应该已经平平安安抵达郭家,她应该已经开始拜堂。

  小孩子们会在她身旁欢呼,婢女们会撒出去很多糖果。

  她最爱吃糖了……

  还有啊,那龙凤喜烛大约已经点燃,外面的鞭炮一定非常热闹。

  可是,她很怕鞭炮声啊!

  他的宜婷,胆子那么小,她很怕鞭炮声啊!

  郭策,他有没有把宜婷抱进怀中,温柔地替她捂住耳朵呢?

  七尺男儿,

  单枪匹马诛杀马贼近百人。

  他终于力竭地单膝跪地,面向苍天,潸然落泪。

  还是想回头看看啊,

  还是想看看宜婷嫁人的样子啊……

  哪怕,

  嫁的男人不是他……

  四周马贼不懂他为何又哭又笑,只知道他如今已是强弩之末,于是对视几眼,怒吼着一拥而上!

  千钧一发之际,二十名暗卫凌空而来!

  雨点般的飞镖射出,几十名马贼应声倒地!

  陆景淮策马而来:“堂哥!快进城!”

  陆聿之愣住。

  陆景淮把他搀扶起来,“喜宴还没开始,花轿应该已经被我们的人给拦下了。堂哥,你忘了吗,你还要去抢心爱的姑娘!”

  陆聿之泛着赤红的眼眸,渐渐亮了起来。

  他拍了拍陆景淮的肩膀,道了句“小心”,罡风一般跨马离去。

  陆景淮目送他在驿道上远去,凤目温柔。

  他想,不久之后,恒阳陆府大概会有一场盛大的婚礼吧?

  ……

  陆聿之一路疾驰,很快寻到被拆得不成样子的花轿,几十箱嫁妆散落,满地狼藉不堪。

  长街哄闹,抬轿的小厮早已不知所踪。

  百姓们远远围观,议论声不断:

  “刚才劫亲的那伙人就是马贼吗?我只听说过他们凶悍无比,这还是头一回见呢!”

  “可不是嘛,现在的马贼可真是胆大包天,连王府的花轿都敢劫!你们有没有瞧见,那伙马贼带着顾小姐往哪边去了?会不会出人命啊……”

  “好像是往旧院去了。说来也是怪哉,他们分文不取嫁妆聘礼,却独独抢走了新娘子,这样一来,顾小姐的名声可不就毁了?”

  “唉,好好的姑娘,怎就偏遇上这种事?以后怕是难再嫁人咯,谁愿意娶一个毁了清誉的女人呢?”

  “顾宜婷,自有我陆聿之娶!”

  人群之外,陡然爆发出一声厉喝。

  众人循声望去,却只瞧见一抹染血背影,伟岸挺拔,策马疾去。

  那是旧院的方向。

  临街酒肆,年逾四十的读书人,双鬓染白,抚袖轻叹:

  “春日草长莺飞,少年也好,少女也罢,正是谈情说爱的年纪呢……对他们而言,得不到认可的亲事可以无所顾忌地阻截,喜欢的姑娘,哪怕背负清誉尽毁的名声,也可以毫不犹豫地去追……一切都还来得及。一切,都还来得及!”

  读书人轻抚过断掉的小指。

  不知想到了谁,他目光黯然。

  若他当年也能无所顾忌、毫不犹豫,他与她之间,现在又会是何种光景?

  薄情馆。

  年近四十的女人,一身血红罗裙,妖娆倚在窗畔。

  楼下长街喧艳,脂香萦绕间,却有那身着嫁衣的纤弱少女违和地立在街头。

  一旁婢女道:“主子,顾家小姐既是我们的人所截来,何不让她入了薄情馆?”

  姜无忧指尖把玩着骨梳,轻笑,“她若自己踏进来,便按楼里的规矩办。”

  “是。”

  婢女顿了顿,悄无声息地退下。

  她家主子从不是心慈手软之人,然而这次,却给足了沈长风面子。

  可见那个少年,在主子心中的分量。

  楼阁窗畔,姜无忧仍旧盯着那身穿嫁衣的少女。

  春阳温暖。

  只见少女掀开盖头,露出妆容精致的脸庞。

  她抬眸四顾,远远看见袍摆染血的男人,正纵马而来。

  川流不息的街头,少女抬手摘下凤冠。

  漆发如云,披散下来,衬得她容貌精致无瑕。

  朱唇噙起温柔笑容,她义无反顾地奔向那个男人。

  身穿嫁衣的少女,宛如一捧朱墨,绣花鞋踩在青石板砖上,逆着人流而去。

  她比春风更加轻盈!

  剪水秋眸里,盛着满满的欢喜。

  如今花轿被截,郭家定然不会再认这门亲事。

  曾经横在他们之间的重重阻碍,已然崩塌。

  她还年轻,也仍旧美貌。

  她还没有拜堂,更不曾洞房。

  所以,一切都还来得及!

  顾宜婷擦去欢喜的泪水,义无反顾地登上陆聿之的骏马。

  他们从长街疾驰而过,犹如春风,宛若飞燕。

  姜无忧看着,不禁一叹。

  与此同时,一辆华贵马车在护卫的簇拥下徐徐驶来。

  车帘掀开,露出一张保养得犹如二八少女的脸,明是雍容妇人打扮,却叫人难以看出其年龄几何。

  “看来我这薄情馆,就快要不太平了呢。”

  姜无忧妩媚一笑,抬手合上了窗。

  郭府,喜堂。

  郭策猛一拍桌,“你说顾宜婷被贼人掳走了?!”

  堂下的小厮,惊恐地擦了把汗,“好像,好像是这样……”

  “贱人!婊/子!我早就听说她跟别的男人不清不楚,没想到出嫁了还这么招人惦记!”

  郭策怒骂,抬手就掀翻了桌案!

  客人们面面相觑,很快识趣地起身告辞。

  仍旧坐在喜堂里的,乃是郭家家主郭容望,知府张大人和几位大商人。

  张知府抚须轻叹,“看来,这顾家也不是真心实意要跟你们结亲。我早说这桩婚事不靠谱,王爷您偏不信,呵呵。”

  有大商人早就等着看郭家的笑话,奚落道:“顾家世代权贵,却眼高于顶,看不上恒阳王府,也是情理之中。这桩亲事,不用想也知道结不成的。”

  “正是。王爷,郭公子后院充盈,你还是安安心心给他相个寻常女子,免得日后争风吃醋,闹得后宅不得安宁,哈哈!”

  郭容望面色铁青。

  正难堪时,张知府微微一笑,又道:

  “本官倒是觉得,策儿是难得的江南才俊。本官厚着脸皮向王爷求个亲,王爷可愿意答应?”

  他虽是一府最大的官,奈何囊中羞涩,纵便这些年贪了不少银钱,也仍旧供养不起府里钟鸣鼎食的开支。

  而郭家乃是恒阳首屈一指的富贵人家。

  若能结亲,他的好处大着呢。

  郭容望眯了眯眼。

  他自然知晓张知府打着一副怎样的好算盘。

  与张家结亲,他们郭家今日既能下得了台,日后也不会吃亏。

  他朝郭策颔首。

  郭策立即上前,朝张知府拱了拱手,嬉皮笑脸道:“不瞒大人,我对令爱早就心生爱慕。如果能娶令爱为妻,在下不枉此生!”

  他压根儿没见过张知府的女儿。

  但这又有什么关系,只要知道她是知府的女儿,就足够了。

  有知府大人做靠山,莫说在恒阳横着走,就算他郭策把恒阳翻个底儿朝天,又有谁敢说半个不字?!

  其他商人立即变了脸色。

  刚刚还讥讽郭家的人,连忙面露恭维之色,“那我等就提前恭喜两家结亲了!王爷和张大人可千万别忘记提携我们啊!”

  又有人献殷勤道:“王爷有所不知,前几日郭容卿忽然找到我们,说有个少年人,想出高价兼并我们名下的桑田。我们想都没想,就义正言辞地拒绝了!我们与郭家合作多年,他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子算什么东西,也敢介入我们?!”

  郭策冷笑,“父亲,说起郭容卿我就一肚子火!当初咱们没给女工发月钱,她们虽有怨言,可谁敢公开得罪咱们家?!都怪郭容卿,非得宣扬什么正义仁爱,那些女工受他唆使,竟然趁着按察使巡街时联名告状,害咱们家被按察使大人好一顿批评!”

  张知府呷了口酒,“那件事之后,你们不是把带头闹事的十名女工,狠狠折磨死了吗?听说,还请了道士诅咒那些女工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超生?”

  “哈哈哈,这件事还得多谢张大人!”

  郭策亲自给他斟酒,“若非张大人帮我们把这事压下来,那些女工的家属定会继续闹,叫人头疼。”

  郭策,二十二岁,天生一副刻薄阴狠面相。

  他斟完酒,眼中杀意毕现,“那些女工虽然死了,但罪魁祸首郭容卿,却还活得好好的!张大人,我这人眼里揉不得沙子,我希望他死!”

  张知府风度翩翩地掸了掸宽袖,“既然咱们即将结亲,你们的事,自然也就是本官的事。”

  郭策意气风发地举起酒杯,“诸位,从今往后,咱们官商两道殊途同归,共掌恒阳繁华,共享江南富贵!”

  “好!”

  众人纷纷喝彩,迫不及待地举杯共庆。

  热闹之中,一只青面云根靴,慢悠悠跨进门槛。

  青衣少年郎,面戴古银镂花面具,姿容端雅地朝众人作揖:

  “大家好,我是来搞事情——哦不对,我是来参加婚礼的。”

  喜堂里一帮人,大眼瞪小眼。

  郭策脸皮发烫,“没眼力见的东西!看不见婚礼取消了?!滚滚滚!”

  “哦,取消了啊……”

  青衣少年故作叹息,“真遗憾。”

  “我没娶到媳妇,你遗憾个屁啊?!”

  少年摇摇头,“看不到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的精彩画面,自然遗憾。”

  “你——”

  郭策气得浑身发抖,好不容易镇定下来,冷笑道:“小子,我看你是个读书人,莫不是读书读傻了?你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吗?你知道,我们是什么人吗?!”

  “不知,还请公子赐教。”

继续阅读:146 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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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绣青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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