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敝言去了饭桌上,跟花娘们继续打情骂俏。
陆景淮呆呆坐在角落。
等回过神,他面无表情地饮了一盏酒。
好一个沈长风,好一个浮生君!
他竟然耍了自己这么多年!
谢锦词最恨背叛和欺骗,他倒要看看,沈长风现在怎么收场!
一名花娘千娇百媚地倚过来,娇滴滴靠在他怀里,“陆公子怎么一个人坐在角落?听说沈家的姑娘今儿与公子发了脾气,那姑娘真是不知好歹。陆公子,奴家可心疼你了呢!”
“滚!”
陆景淮一脚就把她踹开了!
花娘疼得花容失色,急忙走开。
她坐回圆桌,“陆公子今儿是怎么了?平日里总是有笑脸的……那谢姑娘,当真那么好?”
周敬轩等人望向陆景淮。
萧敝言醉醺醺的,却说了句大实话:“人生就那么短,从幼时就喜欢的姑娘,这辈子又有谁能取代?”
众人心思各异,一时间竟然都沉默下来。
周敬轩瞄了眼喝闷酒的张祁铭,突然很庆幸自己能够娶到张嫣然。
张祁铭喜欢宁摇星,从第一眼就喜欢,这在他们兄弟之间不是什么秘密。
可是喜欢又能怎样?
好比他素来张扬无状的堂妹,把一颗心都交付给了沈陆离,甚至为了他,抛开自己多年的心结,直接就跟去了上京。
也不知那丫头在上京过得如何,这么久了,一封信都没给他写过……
他正想得出神,身旁“咚”一声闷响,竟是江照昀醉倒在圆桌上。
今夜他喝得太多了。
周敬轩凑过去,刚要调侃两句,忽然怔住。
他听见江照昀轻喃:
“是啊……从幼时就喜欢的人,这辈子谁也取代不了啊……”
明月当空。
入云阁门口,喝得醺醉的男人们分道扬镳,各自回府。
陆景淮没带小厮出来,独自走在灯火阑珊的街道上。
“陆景淮,你总算是出来了!”
对面茶馆窜出一道人影,很快跑到他跟前。
陆景淮看也不看她一眼,绕开她大步前行。
“喂!”贺妙言紧忙跟上,“陆景淮,我知道你心情不好,白天你在女学做的事,我都听说了。不就是一个谢锦词吗?她不喜欢你,你也不用稀罕她!你爹和你哥都对我很满意,只要你一句话,我马上就可以嫁给你!”
“贺姑娘,”
陆景淮停下脚步。
“咱俩都这么熟了,叫什么贺姑娘呀!多生分!”
“抱歉。”
“你道什么歉?”
“若是因为我之前跟你说得不够清楚,导致你误会了什么,我跟你道歉。”
少年盯着前方,嗓音十分冷漠,“贺老太爷准许你上山学武,我替你高兴,你来临安拜访我和谢锦词,我也替你高兴,但你如果执意要纠缠我——我只能说一句抱歉。我陆景淮虽然不是什么君子一类的人物,却也知道有些事情含糊不得,不喜欢就是不喜欢,不喜欢就得说清楚。贺妙言,我不喜欢你。”
他面无表情说完,一旁的少女很久没有动静。
他皱眉看向她,少女仍旧笑容灿烂,只是那双眼睛,在皎洁月色里一寸寸黯淡下去。
贺妙言笑眯眯拍拍他的肩,“陆景淮,我要回恒阳了。”
漾荷院。
谢锦词都要睡下了,梨白忽然禀报说是疏桐来了。
谢锦词不敢怠慢,忙披了衣裳,迎到院子里,“这么晚,疏桐姐姐怎么来了?快里面坐。”
疏桐本分持重,从前没少关照谢锦词,谢锦词还是很尊敬她的。
两人进到寝屋坐了,疏桐把一只小包袱递给她,“这是我这些年来攒下的金银……五小姐,请你收下。”
谢锦词惊讶,“姐姐这是何意?好端端的,为何要送我这些东西?”
“五小姐,老爷如今人在琼川,三小姐又已出嫁,府上能为老夫人解忧的,只有你!请你一定要帮帮老夫人!”
谢锦词斟酌了下,“是二姐姐的事?”
疏桐颔首,“二小姐跟宁家人走后,老夫人夜夜不得安眠,我知道她是心疼二小姐的。二小姐去到宁家,连场婚宴都没有,老夫人虽然嘴上不说,可我就是明白,她阻止不了二小姐嫁进宁家,却也不想她受了委屈……”
“姐姐的意思是,让我去劝劝二姐姐,让她回沈府跟祖母认个错,再风风光光地嫁进宁家?”
“还请五小姐帮这个忙!”
谢锦词沉吟,“祖母心疼二姐姐不假,但两家联姻事关重大,我相信祖母绝对不会承认这门婚事。而且二姐姐已经去了宁家……我若突然去找她,她会愿意跟我回来吗?”
毕竟那天劝她流掉胎儿的人是自己。
“事在人为,我也只想为老夫人尽些绵薄之力。”疏桐起身,突然跪下行了个大礼,“五小姐肯唤我一声姐姐,我很高兴。就当我这做姐姐的求你了,好不好?”
谢锦词沉默良久,点头答应。
第二日。
谢锦词先去降鹤院给老太太请安,正巧碰见郭夫人和陈语薇也在。
郭夫人抹着眼泪,似乎是准备去宁家探望沈冰雁,还打算给她多送些金银傍身,但老太太不同意,说什么也不肯让她去。
瞧见谢锦词来了,老太太连忙道:“乖词儿,到祖母这边来!这府里就没个省心的人,也只有你能叫祖母放心!”
谢锦词望了眼郭夫人,又看了看老太太。
她知道,老太太其实是心疼沈冰雁的。
嘴上阻拦,不过是碍着面子。
她主动替老太太捏肩,笑道:“祖母,要不我跟义母和二嫂一块儿去吧?有我在旁边看着,义母不会乱来的。金银什么的,二姐姐都不是咱们沈家的人了,我会拦着不让义母给她金银的。”
她给了老太太一个台阶下。
老人家到底也想知道孙女在宁家过得好不好,于是别扭地答应下来。
谢锦词寻思着这趟去宁府,正好去见一见沈冰雁,也算不负疏桐所托。
她收拾了东西,就跟郭夫人和陈语薇坐马车去宁家,却在府门前碰到了沈长风。
青衣雅致的少年郎,姿容艳美如玉。
他大约才逛早市回来,手里拎着一摞包好的书,不用想就知道是春宫画看完了,这是才买来的新鲜货。
他眯着桃花眼,“谢锦词,大早上的你去哪儿?”
他还等着跟她一起吃早膳呢。
“我自然有我的事,你问那么多做什么?管东管西的……”
谢锦词最后看了他一眼,没好气地拉上车帘。
马车往长安巷外驶去。
沈长风高声:
“谢锦词,早点回来给我煮瘦肉粥!”
少女没搭理他。
马车离开后,沈长风正要回凌恒院,陆景淮忽然出现在对面。
桀骜不驯的少年,面色难得阴郁。
大约通宵未眠,丹凤眼底略带青黑。
他沉声:“跟我喝杯酒?”
沈长风眯了眯桃花眼。
马车在宁府门外停下。
谢锦词跟着郭夫人和陈语薇下车,但见府邸金碧辉煌,门前的两座石狮子格外恢弘大气。
还没进府门,就已经能窥见到里面的万千气象。
管家恭敬地请他们进去,“夫人听说亲家夫人要来,早就在里面等着了,快请进!”
宁府格局很大。
影壁,楼阁,山水数不胜数,如果不是管家领路,谢锦词觉得自己一定会迷失在这里。
走了很久才来到正厅,静夫人在里面端坐喝茶,瞧见她们,立即笑吟吟地迎上来,“等亲家母很久了,快坐!”
众人落座,侍婢们捧来茶水。
谢锦词嗅了嗅,觉得茶水没问题才敢小小抿了一口。
郭夫人很着急,“我们是来探望冰雁的,她现在可好?怎么也不出来见见我们?”
静夫人余光见谢锦词饮过茶,才笑道:“冰雁怀的可是我孙子,我当然要好好伺候着,不能叫她有丝毫差池。她在闺房养胎,亲家想看她,就跟我来。”
谢锦词放下茶盏,跟着迫不及待的郭夫人一道出了厅堂。
穿花过院,她突然觉得肚子疼。
是那杯茶有问题吗?
她望了眼始终在和郭夫人谈笑风生的静夫人,眉尖微微蹙起。
如果静夫人是冲着她来的,这阴谋也未免绕得太远了。
谢锦词扶住游廊柱子,沈冰雁怀着静夫人的孙子,料想静夫人也不敢把她怎么样。
郭夫人和陈语薇应当也不会有事。
这么想着,她随手拽了个侍女,让她带自己去厕溷。
宁府实在是太大了,穿过一道道影壁游廊,走了一刻钟,侍女才把她带到厕溷。
但谢锦词刚刚还剧烈疼痛的肚子,竟然又不疼了。
她蹙眉。
四周格外寂静,连风声都没有。
始终暗中保护谢锦词的惊雪,突然翻身落下。
长剑出鞘!
无数银针被长剑隔绝开,惊雪脸色冰冷,同四周埋伏的数十名杀手打在一起!
谢锦词挑眉。
她这趟来宁家,是光明正大过来的。
她也算官家出身,原以为静夫人不敢对她动手,可她到底低估了那个女人。
天底下,似乎就没有那个女人不敢做的事。
惊雪的功夫很好,但以一对多到底要困难些,再加上宁家豢养的死士身手极好,虽然她勉强诛杀十几个人,可最后还是被人一掌击中!
她如同断线风筝,狠狠从半空摔落在地!
一名死士手持利剑,毫不犹豫地砍向她的头颅!
谢锦词动作更快,一柄银簪死死抵在脖颈间,“她死,我死!”
她不信静夫人费尽心机弄今日这出局,是想看她的尸体。
死士动作迟疑了下。
就在他迟疑的一瞬间,惊雪倏然消失在原地!
她跑了!
谢锦词嘴角微抽。
话说,蹭了她这么多年的米饭,说跑就跑,把她一个人撇在这里,也太不仗义了吧?!
那些死士似乎并不害怕惊雪会逃掉,压根儿就不去追。
其中有人一个手刀劈在谢锦词侧颈上,利落地把她击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