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茉莉陷入了她自己编的幻影中，总把肖君竹偶尔无意间对她的那点点好，当成是两人甜蜜期的特殊关照。纵然有纠结，只要再看到肖君竹的笑，心中阴云即刻烟消云散。
从肖君竹提醒过以后，她更是打满鸡血，买了大堆资料准备认真看书考二建。
沉浸在工作和考试准备中的顾茉莉，也没有那么多空余的心思去揣摩肖君竹。信心满满地觉得，肖君竹就是那个可以带着自己进步成长的人。
日常在办公室遇见，点头微笑或是随便聊天，对顾茉莉而言就足够了。
四月，边河区旧城改造项目启动。因为有西三线项目的中标，院长对拿下该项目也信心大增，会上势在必得的样子，跟当初肖君竹决心拿下西三线的自信有得一比。
“我们云川设计院发展至今，离不开历届领导和在场所有同事的努力。目前，西三线项目已经取得阶段性的成果，随着项目的完成，我们在行业内的影响将会大增。所以，即将启动的旧城改造项目，我们院已经具备相当的经验去和其他设计院竞争。随着我们接的大项目越来越多，院领导也在讨论研究，会对院里进行一次较大的改革。”
说到改革，会场里一片唏嘘。
“大家别提到改革，就这么大的反应嘛。改革会带来短时间的阵痛那是自然，但从长远看，只会让院里发展越来越好。希望通过改革，把各位和院里的命运紧密联系在一起，大家发展好了，你们小家才会更好嘛。接下来，部门领导会对各位开始进行考核评级，也就是各位在之前参与项目的完成度。以此，来做为之后的基础等级。”
院长的这番话，让会场议论不断：
“基础等级？以后是要按照等级来分配项目？”
“我们新来的怎么办？”
“改革就改革吧，怎么还要倒回去，追溯以前的成绩？”
“咳咳！”院长清咳两声，道：“之后会有详细的标准出来。请大家放心，改革不是在大家身上薅羊毛，是让每个人在承担重担的同时，也能拿到和自己付出成正比的收入，能和我们云川设计院并驾齐驱，让我们都越来越好。”
戳破顾茉莉幻影的，也是这次动员大会。
从会场下来，就听到到魏延在跟其他同事聊天的时侯，抱怨着说：“哎，改革下来对你们基层的技术员绝对是好事，我们行政的可就惨了，以后只有点死工资。”
“谁说的？你们会有另外的考核标准。”
“肯定没有，改革的方向就是更注重技术人员，我们属于服务人员一类的。哎，肖总早就跟我打过招呼，我这是完全没有在意。要不，说什么也要想办法之前调到一线来的。”魏延惆怅着说：“现在肯定不行，空缺岗位都给补起了。”
“行政不是挺好，不用出差不用晒太阳，天天坐办公室里，反正你也不指着工资过。”
“那倒是。”
在此之前，顾茉莉一度认为肖君竹提前跟她说的那些，是因为两人的特殊关系。曾经对梁总的特殊关照感到不齿，这次却不以为然沾沾自喜。自认为，是在肖君竹心里有特殊位置。
而自以为只有自己才有的特殊待遇，魏延也有、
更让她心里郁结的是，回到办公室后其他同事议论中，她才知道其实大部分同事甚至去年来的实习生，都被肖君竹单独提醒过。
回想起这段时间的鸡血状态，顾茉莉觉得自己是在孔雀开屏。
再和肖君竹对视时，好像也没有了以前感觉到的暧昧。说不出来的憋闷和难受，直到周末临近下班时，肖君竹把她叫到办公室去，终于没忍住爆发了出来。
肖君竹对旧城改造项目，抱有的信心远大过于之前的西三线。
一是有之前的经验，二是要改造的那条街是他从小长到大的地方，他们家的旧房子也在改造范围内。他比谁都更了解那片区域，闭着眼睛他都能勾出地图。
正因如此，肖君竹从私心上，更希望这个项目成为顾茉莉历练的机会。
他好些话不能摆在明面上来说，只能找好旧城片区的资料，提前给顾茉莉让她看。想等她做好充分了解和规划，后期公开竞选项目负责人时侯，她有比别人更多的准备。
肖君竹怕顾茉莉开会没有认真听，又重复着说：“这次招标只是咨询，我们实测后提供报告和数据，由专家评审团审议后再最终确定改造的方式。但是我们不能掉以轻心，等改造方式确定，前期参与过咨询的单位，再中标的可能性就会大很多。”
所谓咨询，就是现在旧城改造这个项目，仅是个方向性的决策。具体是拆迁重建还是在原基础改造，需要先由各个公司提供相关数据后，再来定夺。
但对于参与单位而言，咨询环节中标就等于是，一只脚已经迈入项目的大门。方案确定下来到具体施工环节再招标，竞争单位怎么会有他们了解项目？优势一目了然。
顾茉莉倒是能明白，却没什么心思参与：“最近我要看书。”
肖君竹看出顾茉莉没有信心，把资料放到她面前，说：“这是我特意找的一些资料，你可以先提前做做功课。下个月项目启动流程，你可以试试负责人。”
“要考二建了，我想好好看书。”
“二建很简单啊，这段时间你不都很努力在看书？肯定没问题。”肖君竹没有觉察到顾茉莉的小性子，“都是浅显易懂的资料，看起来不废什么劲。”
顾茉莉低头装腔作势地翻了翻资料，依然拒绝：“我知道自己资历和能力都有限，这样重大的项目肯定不行，我还是多做小项目。谢谢肖总，真是不需要。”
肖君竹微微皱了皱眉头说：“经验总是在每一次的实践中去累积的，我是老街的人，你有什么看不懂和需要帮助的，随时来问我就行。”
这次，肖君竹确实是真心实意在给顾茉莉开小灶。
但是顾茉莉看起来，更像是上学的时侯，老师把每个同学都拉到办公室，悄悄说“这是给你一个人的别告诉其他人啊”。其目的就是让所有的同学，都以为自己是老师最在意的学生，然后卯足劲去努力。最终结果，自然是所有人的成绩都差。
套路用一次是套路，用两次就是欺骗了。
她依然态度强硬地推开资料， “真不需要，需要的时侯我再问你吧。”
“上次你没有报名我觉得很遗憾，这次我不希望你再错过。你也清楚，年底的等级考核需要考核以前的项目成绩，所以这个项目的历练，对你现在很重要。”
“每个人都要考核，那对每个人都应该蛮重要嘛。”
“你怎么了？”
“没什么。”
“你对我有意见？”肖君竹再是迟钝，这个时侯也明显感觉到，顾茉莉对自己好像特别的不满。顿时就焦灼得难免急躁：“有什么不满你得告诉我，我才知道啊！”
顾茉莉直接是气不打一处来，哪还管什么情绪控制，“你别跟我讲得好像是专程为我找的资料，是为了让我一个人好似的，谁不知道这些资料你给完我，转身就会再给部门其他的所有人啊？所以没什么必要，我要的时侯随便问谁都能要到。”
“这真就是给你的。”
顾茉莉这次是完全不会相信了，“我们上学时，老师背地里跟每个同学都说是给她独一份的，结果呢？等考试完大家都取得了好成绩，一通气才知道这就是老师的套路！”
“可......”
“我的能力和资历是什么水平我清楚，也不劳你费心这么提高，项目能不能参与也不是我说了算。至于最终考核在什么等级，我也没报太大的希望。”
说完，顾茉莉傲娇转身。
转身那一刻她在想，要肖君竹真是为她一个人准备的，怎么都要叫住她或者是追上来解释吧？可直到她回到位置上，也没见到身后有动静。
既然没来，那刚才她说的就是事实了吧。
肖君竹搞不清楚状况，怎么自己的一片私心，顾茉莉就突然间变得情绪如此激动？她说的那番话，肖君竹想了半天也没能明白，到底是几个意思。
本想着等下班后借口加班，让顾茉莉留下来好好问下。结果顾茉莉刚走，何佳慧就打来电话哭着说：“哥，房东说她的房子已经卖出去了，要我在尽快搬出去。”
“什么时侯的事？”
“上周吧，今天催着我晚上要搬，所以我中午就请假去中介找房。倒是有个中介的员工带我去看了房，说要先交定金。等我交完钱回到店里，他们说收钱那个不是他们员工。”
“这事你早怎么不跟我讲？”
“我是想，最近你不是忙嘛。”
“你现在在哪？”
“边河小学。”
“等着，我马上过来！”
肖君竹说完就着急忙慌的起身出门，路过顾茉莉位置时也再顾不上去看。一路狂奔到边河小学，远远就看到何佳慧蹲在一个小中介门外，无助的样子像个被人遗弃的小猫。
肖君竹大跨步上前，将她拉近中介里面，问：“怎么回事？”
一个员工模样的小伙子走过来，说：“哥，这事跟我们没关系。她中午来看房源信息的时侯，是站在门外的，我走出去想要跟她介绍，她又跟另外一个人走了。回头又来找我们说那套房子交了定金要钱合同。问题是。我到现在也不知道她把钱给了谁啊？”
中介的人无语到了极点，寻思着今天真是点背遇到个胎神，怎么会白痴到随便来个人拉她去看房子让交钱就给了？重要的是那个人收完钱还要先走，让她自己来店里签合同。
这种摆明的骗局，真不知道脑子里装的是什么，才会去上这样的傻当。反倒一直还来赖着他，耽误他一个下午没法出门，也是醉了。
看到来了个明事理的就赶紧求救：“哥，妹子是遇到骗子了，要不你报警吧？”
“你交了多少钱？”肖君竹问何佳慧。
这一问，何佳慧更是哭得伤心，愣是半天回答不出来。
“刚才她说交了一千。我们中介在这开多少年了，一般订金也就收个三五百。你想，这一个月房租才多少，基本都是押一付三的，哪可能让人一次性交那么多定金。”
一来二去，肖君竹弄明白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也基本可以肯定中介的人没有撒谎。
他想如果现在去报警，还得等警察来做笔录调监控什么的，折腾完都天黑了，还不一定能把那点儿钱给追回来。当务之急，得要把何佳慧的情绪，先给安抚下来。
可是无论肖君竹怎么跟何佳慧讲，她都哭着不离开，非要说那个人穿的衣服是他们的工作服，就是他们店里的工作人员。最后肖君竹实在是没辙，把中介的人拉到外面小声说：“要不你给看看，能不能找个适合的房源，这两天带着我妹去选选，那一千块钱我私下给你，你就跟我妹讲那个人是离职的员工。”
“我们这中介费是一个月房租，这个你知道嘛？”
“嗯，知道。”
“那行，但是今天太晚了，明天你让妹子过来，我负责帮她找到满意的房子！”
好说歹说，何佳慧才算是缓过劲来，跟着肖君竹回家收拾东西，准备暂时住到肖君竹家里。东西收拾好，肖母的电话打过来：“你今晚加班到几点？”
“我在佳慧这边，怎么了妈？”
“央子妈妈回来了，待会儿要来我们家住，你忙完就早点回来。”
“来我们家？”肖君竹压低了声音：“怎么回事？”
“央子爸爸出了点事，央子今天急着过去把她妈妈换回来，心情有些不好，就托我们给照顾下。哎，等你回来再说吧，这种时候该是你表现的时侯，早点回来。”
接完电话，肖君竹就烦躁了。
央子这事儿他一再明确表态，可每次说到这个问题，央子都是一脸不在乎。而父母更是直接把央子当成儿媳妇的备选，肖君竹胆敢说一个“不”字，肖母立即就要翻脸的样子。
为此，肖君竹采取着拖延态度，想着该说的都说完了，时间一长都能明白。
打心眼儿里，肖君竹是觉得在何佳慧找到新房以前，住在自己家里并没有什么。于是拎着何佳慧的行李上车，才讲：“今晚你先跟我回家。”
“不行。”本要上车的何佳慧连连往后退：“我不，阿姨和叔叔看到我就会想到姐姐，会难受的。上次我去吃饭，就看到阿姨悄悄抹了好几次眼泪，我不敢再去了。”
“那我送你去酒店？”
“我一个人住，会害怕的......”
要说，这两个方案都是可以很简单解决问题的办法。但是何佳慧这也不去那也不行的态度，让肖君竹犯起难来。他既没办法勉强她，也没有办法把她仍到酒店。
“要不，你问问之前跟你合租的女孩，现在搬去哪里了？”
“她去了男朋友家里。”何佳慧说着就快要哭起来的样子：“哥，我想子昂了！”
在北京，生活中所有的事都是朱子昂在操心，何佳慧就负责上班下班买菜煮饭。来成都这段时间，虽说有肖君竹还算体贴入微的照顾，可生活中很多问题她根本搞不定，又不能遇到任何事都给肖君竹打电话。比如这次租房，她是想自己试着去搞定的。
肖君竹看到何佳慧哭，也有些于心不忍。可想到她几乎完全没有生活自理能力，如果朱子昂不够强大就来蓉城，完全可以预见两人未来的窘境。
他狠了狠心，说：“要不，去魏延家？”
“好，我问问她。”
何佳慧在单位这段时间，很快就和活泼外向的魏延成了好朋友。魏延当着顾茉莉说的肖君竹提前打过的招呼，不过也是从何佳慧的嘴里听到的而已。
但是电话打过去，魏延正准备和父母出门旅行。
能够把何佳慧放心托付的人，只有顾茉莉了。也凑巧，顾茉莉正嗨吃完回到家，面对空荡荡的房子想到白天的落空，心里百般不是滋味的时侯，肖君竹的电话打了过来。
不夸张的讲，电话铃想起看到是肖君竹名字的那个瞬间，之前强行被自己压得平静的那颗心即刻活跃。压根都来不及多想，生怕晚了肖君竹给挂掉电话，以后再不会打了。
声音中，都有些抑制不住的激动和急迫：“喂。”
“还没睡吧？”
“嗯，在复习。”
“你是一个人住的，对吧？”
大半夜的，那个你喜欢的男人打来电话，问你是不是一个人住，谁能受得住这么赤裸裸的暗示？反正顾茉莉肯定是受不了的，赶紧就说：“是，你不是知道嘛？”
可是肖君竹下半句话，就破灭了她所有的幻想：“我妹的房子出了点问题，她胆子不敢一个人住，你家方便么？方便的话，我让她在你家住一两天，等找到新房就给搬走。”
顾茉莉有些失落，但还是随口答应：“方便，你们什么时侯来？”
“现在？”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