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风呼呼地刮，卷着雪花，把天地都变成了白茫茫一片。
风雪里，常勇亲自护送的车队慢慢露出了影子。
车队很气派，一眼望不到头，两百多辆牛马大车顶着风雪往前走，车轮压过积雪，发出“嘎吱嘎吱”的响声。
这些是常九拿到刘家产业后，送来的物资。
秦猛和他合作是真的，但买产业的钱还是得给。
就算不按竞标时夸大的数目给钱，买南河镇的码头、船坞、布庄这些产业，要花的钱粮也不少。
眼下送来的，还只是第一批物资！
更多的粮食，得等明年开春、路好走了才能送过来。
卸货的时候，场面特别热闹。
两千多石粮食，被汉子们喊着号子搬进了新盖的粮仓。
新来的流民看到鼓鼓囊囊的粮袋，心里就踏实了。
根本不用人动员，就主动过来帮忙。
老保长王槐拄着拐杖，在粮仓和货场之间来回忙活，满是皱纹的脸上，难得露出了笑容。
他活了大半辈子，从没见过哪个军堡能这么大方。
现在寨子里十几座大粮仓都被塞满了，七八个库房也堆得像山一样：棉花、铁料、布料这些军需品，还有油醋、姜蒜这些生活用品，一样都不缺。
这些物资，足够一万人的寨子熬过漫长的冬天。
粮食和物资虽然多，但终究是有限的，而且都是花真金白银买来的。
要是不赚钱，坐吃山空总不是长久的办法。
涌进来的流民，更不能闲着没事干惹麻烦。
老保长王槐知道人多了什么人都有，他带头，和管文书的诸葛风、写文案的李恒等人，连着几天商量。
最后定下了一份从冬天到春天的流民安置规矩。
秦猛看过后，马上就批准执行了。
李恒写公文，诸葛风核对内容，秦猛签字盖章后，文书们抄了好多份，贴在寨子里各个地方。
告示上写得很清楚：流民安置好后，干活换粮食，每天都能赚米。
等明年天气暖和了，分田地种地，帮工还能拿银子当报酬。
文书上列了各种活计：让大家根据自己的情况和本事来选，比如跟着士兵巡逻放哨、去作坊打下手、进工程队盖营地的房子、铲雪清理道路等等。
后面还清楚写了每种活计干多久、给多少饭和米面。
还列出了四条符合军寨规矩的核心规定：不许私下打架、严禁偷东西、不容忍屡教不改的人、不许破坏寨子里的团结。
用来约束军民、凝聚人心。
末尾盖着通红的军寨官印！
下面还特别说明：边寨和普通州县不一样，虽然规矩少，但执行得很严，希望所有军民自觉遵守！
能吃饱穿暖、安稳活下去，本就是流民最实在的愿望。
现在不仅有饭吃，还能挣银子，大家都特别兴奋，干活格外卖力。
寨子里到处都是忙碌的样子：年轻人跟着士兵操练巡逻，半大的少年帮忙站岗放哨，老人修缮营房、去作坊帮忙，妇女去缝补坊、医疗所干活，或者养马……
就连从冷艳山救下来的那批女子，除了部分去医疗所和作坊，竟然也自己组织起来，学着士兵练习刺杀……
用老保长的话说：“雪都没到腰了，也不能闲着！”
两千多个劳力各自干各自的活，场面特别热闹。
铁砧“叮叮当当”响得厉害，锯子和凿子的声音刺耳不停，号令声低沉又紧张，工程队的吆喝像号子一样此起彼伏，寨外马蹄声隆隆地踩着雪……
各种声音混在一起，成了军寨大搞建设的热闹曲调。
而瞭望楼上一直刮着的刺骨寒风，又给这景象添了几分悲壮。
秦猛站在官署的瞭望台上，看着寨子里外军民干劲十足、忙而不乱的样子，心里踏实多了。
他知道，只有以物资为基础、人口慢慢增加、管理体系初步建立，铁血军寨才能真正在这寒冷贫瘠的地方扎根。
也只有军寨能自己养活自己，有兵有粮，他保卫边疆、开拓土地、横扫草原的抱负，才有实现的可能。
眼前的安稳只是暂时的，更大的挑战还在后面。
他盯着广阔的草原看了一会儿，转身走下瞭望塔，去巡视军寨。
铁匠作坊已经焕然一新。
从幽州大营调来的几十个熟练工匠，一半是铁匠。
他们加入后，作坊规模很快扩大，慢慢搬到了堡外。
一座座熔炉慢慢立了起来，火光映着白雪，特别壮观。
白松岭那边的匠人也建了熔炉，开始初步冶炼铁矿。
铁料供应充足，马镫、马蹄铁不停地生产出来。
李铁匠带着人组建了兵器小队，正在试着打造新武器。
“大人，您看这刀怎么样？”
李铁匠看到秦猛来了，赶紧捧出一把新打造的环首刀。
秦猛接过来仔细看：拿在手里沉甸甸的，刀身修长笔直，刀脊线条流畅均匀，刀柄缠着防滑的麻绳，刀刃上闪着寒光，刀背很厚，近距离打仗时能砸敌人。
他拿来一把标准军刀对砍，“铛铛”几声脆响后，标准军刀的刀刃崩出了几个缺口，新打造的环首刀却只是稍微卷了点刃。
又试着用力砍木头，刀刃轻松斩断木段，一点都不费劲。
“好！”秦猛真心称赞，“这刀的韧性和锋利度，都比普通军刀强不少，也比鞑子的弯刀好。”
“一天能造多少？”秦猛话锋一转，问了最关键的问题。
李铁匠掰着手指头算：“现在铁料足够用，就是人手分配的事！现在六成的人在赶制马镫、马蹄铁，只有两成人专门打造武器，一天能造出十把环首刀。”
“嗯，马蹄铁关系到整个虎贲军，确实重要。”秦猛摸着下巴，接着给李铁匠提了批量生产的建议。
“咱们锻造的时候，可以把工序拆开：李叔你带老手艺人专门负责刀身锻造和淬火这两道关键工序。至于开锋、打磨、给刀柄绑绳这些活，交给学徒来做，既能练手艺，也不耽误进度。另外你们再琢磨琢磨刀坯的塑形模具，要是能做出统一的模具，批量生产的效率肯定能提上来，造出来的刀也更规整，优先给咱们的军队装备！”
“好！”李铁匠眼前一亮，重重地点头，爽快地接下了这活儿。
接着，秦猛冒着雪去了火器坊。
几天前，范良按照计划，已经带着徒弟把作坊迁到了远离堡寨的窑厂附近，避开人多的地方。
一次次试验黑火药的配方，一心想找出威力最大的配比。
刚到坊外，就听见“轰隆”一声闷响，大地微微震动。
十几丈外的空地上，一团黄烟冲天而起，爆炸中心那块十来斤重的硬石头被炸得四分五裂，碎石纷纷落在雪地上，刺鼻的火药味到处都是。
“大人，有眉目了！”范良脸上沾着黑灰，眼神却亮得很，手里攥着一截粗制的竹筒火管跑了过来。
“您看，这火药的威力已经够了！就是装火药和封口的法子还得再琢磨。现在要么容易自己爆炸，要么会漏气喷火，暂时没法放心用在实战里。”
刚才的爆炸只是点燃了散放的药包，没在竹筒火管里成功引爆，但那威力已经让秦猛看到了希望。
这东西要是能改进好，引爆时肯定是震慑敌人的大杀器。
天色渐渐暗下来时，通往双涡堡的路上，响起“得得”的马蹄声，秦大壮带着队伍顶着风雪赶了回来。
一进堡就马上去找秦猛汇报情况。
“双涡堡是个小堡，那边有八十来户人家，总共大概四五百人，士兵有近一百人，没设管队官和堡主。只有一个叫黄安的队将管事，那人性格稳重，做事也谨慎。只是朝廷给的粮饷不够，边堡也很破旧。”
“稳重？谨慎？”秦猛不屑地撇了撇嘴。
两年前，鞑子围攻咱们堡的时候，没见相邻的双涡堡来增援。
秦大壮没看到他的神色变化，继续汇报：“之前让人快马汇报过，领的银子还剩下五百两。商队送来的货物也都收好了，存进了堡里的粮仓，一共买了两千石粮食……”
秦大壮顿了顿，神色变得凝重：“不过我们回来的路上，灭掉的契丹游骑，不像是偶然路过的。”
“契丹鞑子？”秦猛脸色一下子沉了下来，眼里闪过冰冷的杀气。
这具身体的父亲秦武，就是死在契丹鞑子手里。
根据地牢里那些女真俘虏的口供，契丹和女真这种半游牧半定居的部落不一样。
他们是草原上的老牌部落，人口多、势力强，部落分支遍布广阔的草原。
听说在草原北边还建了契丹王庭，号称有百万能打仗的士兵，甚至学着大周朝的制度建了国，国号叫“大辽”，还设了各级官职，弄得很规整。
“我觉得那伙鞑子兵是先锋队，后面肯定有大队鞑子。”秦大壮挠了挠头，说出自己的判断。
“大壮叔你都这么觉得，那这事十有八九是真的！”秦猛听他这么说，脸上的肌肉微微抽搐。
秦大壮都有这预感，那肯定没错了。
秦猛越发肯定，契丹鞑子这是要动手了，而且大概率是从双涡堡那边越过边境过来。
毕竟以前的南河边堡被毁掉过一次，人要么跑了、要么散了，今年换成双涡堡，可能性太大了。
他已经有了打算，觉得有必要亲自去双涡堡一趟，实地看看那边的情况，也好早点做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