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按照村民自治法有关会计必须由村委担任的规定,胡玺当选村委后理所当然地接替了原来的村会计卞宝刚。卞宝刚退而当了出纳,原来的出纳则另谋高就了。
按理出纳是会计的部下,但由于卞宝刚是党员,最后又被卞侃拉进了支部,而胡玺还只是个非党积极份子,从这一方面来看,他又成了卞宝刚的手下。他心里别扭极了。转而又想都这一把年纪了,就不计较那许多了吧?只把自己的本职工作干好就行了。至于能不能加入组织,就凭天由命了。
不过,受到一种责任感的驱使,这些天来,他还是把以前的帐目大致搂了一遍,发现的问题就象那藤架上的葡萄,一大嘟噜一大嘟噜的。这又让他放不下了。凭他的业务水平,完全可以把这些问题都平了帐,可他不想这么做,也坚决不能这么做。现在他是大家选上来的了,“水再大也漫不过船”的说法,对他来说已经不适用了。
瞅个空闲他去找甘恒强说起了帐上的事。甘恒强哦了一声。其实有些事他老早就知道了。有一年卞侃用集体的名义为一个生意场上的朋友做二十万贷款的担保,后来买卖赔了,银行收不回贷款就拿担保单位是问。最后就由村里为他的朋友埋了单。
还有当初村里留下来的那三十多晌机动用地,先后都由卞侃私下里送给了外单位建厂房和盖仓库用了,而做为回报,卞侃的几个孩子,还有老村长的孩子,陆续地都被这几个国企单位接收为正式职工。
还有卞侃和老村长,先后都住上了市中心地带的集中供热楼。据说是谁送给他们的。凭什么要送给他们这么厚重的礼物?其中是不是存在着某方面的一种交易啊?现在还无从得知。
还有……
“这些问题怎么处理啊?”胡玺探询道。
甘恒强没有吭声,脑门上却现出几道严峻的皱纹。他知道,胡玺所说的“这些问题”,并非他已知的那些个问题。是另外的一些问题。要想处理这些个问题,也只能端到上级纪检监查部门去。可是……
正在沉思着的当儿,门忽地一开,呼拉拉进来了好几个村民,个个都一脸的官司。上前围住了甘恒强,这个问,村里怎么还不赶紧分地?人家某某村已经开始分了。那个说,人家某村已经分完了,咱村这是咋回事?马上就要春耕了,还让不让我们种地了……
这些天来,类似的现象一再发生,村部的门槛都要被这些无地户们踏平了。村部的电话也都打爆了,大都是那些在外地谋发展的村民们打过来的,同样是催问何时分地的事。他应接不暇,满腹的苦衷,却只能简单地应付道:“正在研究,正在研究。”或是“快了,快了。”
其实对于分地的事,他比谁都着急。但是由于他跟卞侃一个坚持中央现行的“大稳定、小调整”的方针政策,一个则根据街边子村的实际情况非要“打乱重分”,意见不统一,工作也就没法开展。
形势*迫甘恒强对街边子村的实际情况进行了一番深入的思考,之后他就又有了自己的一套新思维。他觉得“大稳定、小调整”虽说是中央的方针政策,但自有它的局限性。这街边子的地本来就不够分的,如果还按此方针政策办,就会有部分的村民分不到地,或是分不到足够数量的地。想想看,这部分村民能消停么?弄不好都会拼命的。从这一点上看,卞侃坚持打乱重分还是有道理的。
然而,要从那些有地户的手中拿出自己苦心经营多年的大部分地来分给别人,他们又能心甘情愿么?比如老陈婆老俩口,不早表态反对者这样做了么?他也是有地户,到时候他可以起模范带头作用,可怕就怕起了这个作用也没用啊。
总之,不管采取哪种方法分地,都会有一部分村民高兴,有一部分村民不高兴。街边子村要经历一番动荡是不可避免的了。怨不得老村长不干了,不是老得干不动了,也不是怕到时候落了选。而是眼瞅着多年积攒下的矛盾就要总爆发了,真正需要*心的时候到来了,便知难而退了。真可谓老奸巨滑啊。
话又说回来,假如当初那三十晌机动用地还在的话,地基本就够分的了。前景也就不会这么堪忧了。可是它们不是已经不存在了么?也无法再追回来了。唉,复杂啊。现在也只能以现实的情况为主了。
那么,眼下在分地的问题上,他就不能再跟卞侃僵持下去了,也没必要再僵持下去。他准备做出妥协了。于是他就来到书记室,“卞书记,分地的事不能再拖了,农时不等人啊。到底是怎么个分法,你就最后定拍吧。”
“还是那句话,打乱重分。”卞侃态度依然很是强硬。
甘恒强马上点头道:“好吧,我现在也赞成了。咱就抓紧这么干吧。”
卞侃得意地瞥了甘恒强一眼,暗忖道:“哼,这回知道胳膊扭不过大腿了吧?”
只听甘恒强又道:“不过,这个方案最好是召开个村民代表会议通过一下。在会上再做一下解释工作。”
他这样提议是担心工作方法太过生硬了,会引起村民的激烈地反弹。弄不好都去上级那里告状,就给社会秩序造成混乱了。现在上访告状的太多太多了,咱可不能再去凑热闹了。
卞侃武断地道:“开什么会?不开!”
甘恒强耐心地道:“自治法里有规定,凡是大事,必须得召开村民大会或是村民代表会通过才行。别给别人留下话把啊。”
“愿开你开吧。”卞侃扔下一句。然后走了出去。他一惯就是这种霸道的作派。
走在廊间就想,哼,还你说啥就是个啥了呢?在这个村里老子是一把手。谁不听老子的也不行。
这些年来,在社会上,他除了阎王爷外,谁都交下了。不管到哪里办事都有人提供方便,都有笑脸相迎。那感觉超好。在村里呢,则统治得象是铁板一块。包括村长在内,村部以及村企的每一个干部或厂长都是由他亲自安排的。党管干部么。说白了就是他卞侃管干部。
可是自《村民自治法》实施以来,许多人事上的安排就由不得他了。他自有一种大势已去的悲凉。明知这一切都不是甘恒强的错,可是他心里对他还总是涌动着一股子无名之火。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