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恒强整天整天村里村外地忙碌着，几乎没有一刻闲着的时候，而且就是这样，还有不少人当面或是背后地骂着他。芝秀真怕有一天他会气死或是累死了。她可不想当寡妇啊。想到那许多寡妇失业的艰难情景，她浑身一阵子哆嗦，就愈发不想当寡妇了。
她想，如果当初不帮老甘当这个村长就好了，那么他不但没有了被掏裆和挨枪子儿的罗烂，她也没有了当寡妇的可能了。看来，有时认为是好事的事，未必真就是好事啊。
这天，她心事重重地走在大街上。隐隐地听到谁家传来吵架声。她别的没听清，只听清了一句：“你也别高兴得太早了，我能让你怎么去，就还能让你怎么回来！信不？”
她忽然站住了，深受启发的样子。心想，哎呀，我不也是这样么？我既然能串连人让他当上了村长，就也能串连人罢免了他。那样的话他不就累不死了么？自己不也就当不上寡妇了么？
不过，这事最好找个人在幕前张罗，而她则最好躲在幕后。那么让谁到幕前呢？想来想去，也想不出一个合适的人选，正发愁之际，忽然听得有人跟她打招呼。抬头一看，竟是刘老五。忽然她两眼一亮，于是说道：“哎呀，我正要找你呢。”于是就把自己的打算说了出来。
刘老五听了，很爽快地就答应道：“对，对，是得让他下来了。不然他在上面挨累，你在下面也遭罪。”说到这里，他意识到了什么，忽然两颊一红。但接着又说，“说实在的，瞅着他在上面说了也不算的样儿，我都替他难受。这事由我来办，我来办。”
俗话说，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卞侃很快就知道了这件事。他就象一个老奸商那样，一下子就嗅出来这其中所隐藏的商机，于是他点上一支烟，烟气弥漫中他蹙紧了眉头，不停地琢磨着。琢磨到最后就决意要暗中推波助澜。等甘恒强一下来，仲胜立马就可以代理了。
但是，他对《村民自治法》还是有一些了解的。他掐着指头算了一下，觉得芝秀和刘老五能串连到的人，撑死了也不会超过全体选民的三分之一，按规定这在罢免村委主任的事情上，人大部门是不会受理的。那么……
他马上就给仲胜打电话，告知了这件事。随即又如此这般地吩咐了一番。仲胜连声应道：“好，好，太好了。”
与此同时，刘老五已经拿着一封罢免信迫不及待地挨家挨户地走访起来。这封信是芝秀亲自起草的。信中历数了甘恒强的种种罪状，说他是靠到处许愿当上的村长，一旦当上了又自食其言，不为村民办事了，已经失去了人心；说他原则性不强，不能坚持真理，也就不能为老百姓做主。当官不能为民做主，不如回家卖红薯；说身体是革命的本钱，而他现在体弱多病，弱不禁风，已经没有了革命的本钱，所以他不适合当村长；说他……因此，全体村民强烈要求罢免他的村长职务。
刘老五动员大家在信上签字。识字的村民把罢免信看了又看，心下一劲地揣摩着什么，不识字的村民就只能听刘老五在一劲地讲，到了还是有些不明不白。最后有的就签了字，有的却没有签。
签了字的村民很复杂。那些当面或背后骂甘恒强的人几乎都签上了字，没签的则是为了让他继续难受下去。可也有类似于刘老五这样的纯属为甘恒强好而签上字的。
老陈婆和陈保田没有签字，但这却是出于拥护甘恒强的目的。“李老二枪击事件”出来后，对她震动不小，她把拿地的事一下子看开了许多。她想甘恒强让这个拿地，让那个拿地，可人家自己不也拿地了么？因为这个还把老婆气跑了呢。还有，那笔医药费本来应该由她掏，可是人家一直也没管她要，都自己拿了。一般人能做到这一点么？不能。凭良心讲他还是个好人啊。
至于许愿不还愿的问题么，那不是因为他甘恒强还不是一把手么，他想做的事，人家一把手如果不同意，他也是没辙啊。那可是个绕不过去的坎啊，应该体谅他的难处才是。
不过一想到卞侃，她的心里就还是犯堵。她一直想去告卞侃，却一直没有成行。主要是陈保田总是劝她。说什么自古来就是“饿死不作贼，屈死不告状”等等。另外家里还有许多的活儿也舍不得扔下。所以就拖了下来。
刘老五这拨人来到仲胜家的时候，仲胜又是沏茶又是递烟，连声说道：“这事做的对，做的好。说出了广大村民的心声，办了一件天大的好事和实事。”然后便笔走龙蛇地把自己全家老小的名字全签上了，还替签了四五十个人的名。
刘老五明知其中有诈，不但装糊涂不指出来，还一劲地感谢仲胜支持工作。
卞侃事先一再嘱咐仲胜赶紧下去做工作，让他们到时候都在联名信上签字。实在不行就再摆几桌。仲胜当时答应得好好的，但过后却并没有完全照办。他想，上次在大酒店里摆了那么多桌，花钱如流水，最后回来一个崩子儿没有？所以眼下还是慎重一些为好。
刘老五把联名信郑重其事地送到了乡人大。人大主任见签字的人数已经超过了街边子村全体选民的三分之一，按规定可以受理了。不禁格外地严肃起来。
但随即又发现罢免信上有许多的签字明显地都是出自同一人之手。而且隐约地感觉出来，有些还不够选民资格的小孩也签了字。他心中暗暗犯起了嘀咕。
为了慎重起见，乡人大组织了一些机关干部下到街边子村走访农户，请他们谈谈对甘恒强的看法，是否真的想罢免他？结果有许多村民都说甘恒强干得不错，他们并没有要罢免他啊，也没有签过字，更没有委托别人代签过字。经查还有一些签字的人果然都是些未成年人。
鉴于这种情况，乡人大采取了措施，把类似上述的两种人统统地去掉了。这样一来真正有效的签字只剩下全体选民的四分之一左右了。按有关规定，这次罢免议案不予受理。
卞侃得知这一情况后，便埋怨仲胜为什么不抓住时机开展活动？为什么不摆上它几桌？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你不懂啊？
仲胜默然无语，心下不胜懊悔，暗暗地记取了这又一次的深刻教训。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