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提到钱的问题,郑励然顿时兴致全无:“老师什么时候坑过你?剩下的等定稿之后一起给。”
“好吧。”卫璃不大情愿地答应了。
郑励然没了扯淡的兴致,三言两语挂断电话。
可算是完事了。
卫璃吐出一口气,刚把手机拿开,就看见钟苗苗欲言又止地坐到自己面前。
“怎么了?”
“会计说上次那个要我改剧本的制片,到现在还没把尾款打过来。”钟苗苗拽着卫衣上的带子,委屈巴巴地跟师父告状。
“甲方那边怎么说?”
卫璃知道小徒弟的性子,如果对方只是拖延,钟苗苗只会老老实实继续等,不等上个半年不会跟自己说。
现在十有八九是对方找借口不想给了。
“说是因为政策改了,这个题材不给拍,估计要砍。”钟苗苗垂头丧气。
她的第一部署名飞了。
“甲方是哪家公司?”卫璃一听就懂,抄起手机问。
钟苗苗说了一家公司的名字。
“他们啊,”卫璃眼底滑过一丝不以为然,“我知道了,放心。”
她拿着手机,翻着通讯录往楼下走。
今晚没有夜戏要拍,大家都回来了,民宿里热热闹闹,仿古建筑又不太隔音,卫璃拿着手机走到门口的小院子里,才勉强感觉清净一点。
她拨通那家公司一直与他们接洽的负责人电话。
对面很快接通,一个油滑的男人声音传出来,语气显得异常客气:“卫璃老师?怎么有空打电话给我呀?”
虽然挂着“IP杀手”的恶名,但业内自有一杆衡量编剧水平的秤,无论是从郑励然工作室这个金字招牌,还是从卫璃本人的实力考量,这位年轻编剧的未来都可谓是前途无量。
有点脑子的制片公司都不会轻易与她交恶。
“你知道钟苗苗吧?她是我徒弟,”卫璃拍开围着自己打转的蚊子,决定速战速决,“我听说她刚写完的那部剧本就是你们家的,只是尾款迟迟没有打过来,你知道,年轻人总是容易缺钱,这两天一直在我耳边念叨。”
“啊……好像是有这么回事……”听出她的来意,对方的声音逐渐变得迟疑。
“我就是帮她问一下,尾款什么时候能到账?这不是都写完了嘛,听说你们还挺满意的。”
对面的男人重重地叹气:“实不相瞒,卫璃老师,我们前几天刚接到消息,说今年限制这个题材,这部剧恐怕是拍不了了。”
“哎哟,是嘛,运气可真不好,看来你们得去寺里烧烧香了。”卫璃唏嘘完,话锋一转,“可是尾款还是要给的呀,我们这边活都干完了不是么。”
“这……”
此刻天色已晚,吹来的风带着几分凉意,没有白天那么热,月亮从茂密的枝叶间隐约露出一个角。
裴鹤轻踩着自行车,晃晃悠悠刚到民宿门口,就听见院子里传来一道既熟悉又陌生的说话声。
熟悉的是声线,陌生的是语气。
对方频频打太极,卫璃耐心告罄,也不再跟他客气:“你们公司说白了不过一个二道贩子,自己家一年都拍不了一个剧,上边限制什么跟你们也没多大关系吧?一笔尾款而已,我不信你们拿不出来,就别欺负我们底层劳动者了好吗?”
对面不知又说了什么。
卫璃的语气更加冷淡:“那也不关我们编剧的事,给钱,不要以为我们苗苗是新人就能随便糊弄,合同上白纸黑字写着,我想你也不希望闹到法院那一步。”
裴鹤轻不禁想起当初在机场第一次见到这姑娘的时候,她下巴微扬,冷漠高贵得像个女王,说话也是不卑不亢,有礼却不谄媚,带着恰到好处的疏离。
有些人或许会觉得她的态度太冷淡,可是对于裴鹤轻来说,这距离却相当令人舒适。
他一直不太喜欢过于热情的陌生人。
可是因为种种原因,靠近他的陌生人很少有不热情的。
不过后来熟悉之后,卫璃就再也没有在他面前表现出初遇时的状态,直到刚刚那通电话,裴鹤轻才恍然发现这姑娘其实也是有非常强势的一面的。
院子里。
成功解决对方的卫璃心满意足地挂掉电话,正准备回去告诉钟苗苗这个好消息,一扭头却看见身后多了个人,差点惊叫出声。
“是我。”裴鹤轻蹬着车往前滑了半米,从半敞着的院门进来,神色如常地道,“怎么在外面呆着?”
看起来像刚到门外似的。
“裴老师?”卫璃诧异。
裴鹤轻今天穿着一身清爽的运动服,跨在自行车上,一条长腿撑着地面,挺拔又利落。
他将车停到院门旁边,主动道:“我出去逛了逛,这边风景不错。”
卫璃闻言悄悄松了口气。
看来对方没看见刚刚自己凶神恶煞逼人掏钱的模样,太好了。
注意到那辆剧组公用的自行车,她一拍脑袋:“差点忘了,这边偏僻,裴老师你如果要出门的话,用我那辆车吧?反正我平时基本用不上,放在门口也是浪费。”
她最近忙着写剧本,也没注意对方平时在干什么,这片民宿太偏,就算想去镇上的步行街逛逛,也要走一段很长的路,她竟然完全忽略了对方有可能出行不便的问题。
想起自己当初还信誓旦旦在倪康面前许诺会照顾好裴老师,卫璃一阵心虚。
“还好,我想出门的话,可以跟着剧组一起走。”裴鹤轻道,“影视城门口交通还是挺方便的。”
二人并肩往民宿里走,此刻大家还没有休息,导演等人正在会议桌上讨论明天拍摄的内容,看见他俩进来,不少人都点头打招呼。
“裴老师回来了?”
“裴老师,吃了没?”
裴鹤轻唇角带着笑意一一回应。
卫璃神奇地看向他:“你经常去现场看他们拍戏吗?”
竟然差不多都认识了。
“嗯,剧组很有意思,可以看见各种各样的人,几乎就是一个完整的小型社会。”裴鹤轻偏过头,饶有兴致地问,“你不觉得观察人类很有意思吗?”
是吗?
卫璃回忆了一下,感觉自己对拍摄现场的印象只有冬天冷得要死、夏天热得要死,还有永远整洁不起来的现场和导演沙哑的嚷嚷声。
总之,谈不上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