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位老师、家长，孔校长，我，有话说。”\n 一个沉稳、极具穿透力的声音响起，瞬间压过了所有的喧嚣。\n 是莫一楠。\n 他缓缓走到台前，整理了一下一丝不苟的夹克衫，脸上没有丝毫被揭穿的慌乱。\n 他迈着从容的步伐站到了莫胜男身边。\n 他的目光扫过愤怒的孔校长，扫过台下激愤的人群，最后落在我的脸上，那眼神深邃得可怕，像一口冰冷的深井。\n “刘昭昭同学，刚才说的，没错。”\n 什么？！他竟然承认了？！我愣住了。\n 莫一楠伸出手，轻轻按在莫胜男肩膀上，语气沉重而“真诚”。\n “胜男，确实是我的女儿。是我……让她和她的母亲，在县城吃了很多苦。这么多年来，我一直在寻找她们。直到有一天……”\n 他顿了顿，眼中似乎还泛起了一丝“泪光”。（演技真好！）\n “这次比赛，我事先完全不知情！是胜男这孩子，用自己的实力证明自己！她不知道自己的身份，她一直就在清河县中学。这一点，孔校长可以作证。孔校长，是不是？”\n “嗯，是。莫胜男确实从初中就在这里上学。”\n 孔校长不能否认。\n 孔校长的不否认，礼堂里就安静了下来。\n “这份骨气和志气，我这个做父亲的……既心疼，又骄傲！”\n 他转向莫胜男，声音带着“哽咽”。\n “孩子，委屈你了。”\n 礼堂里一片死寂。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认亲”、“校长证明”和“深情告白”弄懵了。\n 然后，更让我崩溃的事情发生了。\n “莫总大义啊！”一个刺耳的声音响起，是谢明明！\n 他不知何时也窜上了台，一脸谄媚地站到了莫胜男身边，对着话筒大声道：“莫胜男同学……她证明了她品性高洁，不依靠父辈！她的实力是实打实的！冠军实至名归！清北夏令营的资格，更是非她莫属！”\n 我颤抖着手指向谢明明，一句话也说不出来。\n“对！莫小姐实至名归！”\n“支持莫小姐！”\n 台下，刚才还对我投以同情或看好戏目光的“少年班精英”同学们——那些曾经围着我转的“省城朋友们”——此刻像闻到血腥味的鲨鱼，纷纷倒戈，七嘴八舌地开始声讨我！言语恶毒，句句诛心！\n “某些人因为嫉妒，就用这种下作手段调查同学隐私，污蔑冠军，简直是我们少年班的耻辱！是精英阶层的背叛！”\n “狗仔队，太下作了！”\n 背叛！赤裸裸的背叛！\n 我像被扒光了扔在冰天雪地里，浑身冰冷！\n 我难以置信地看着谢明明那张谄媚的嘴脸，看着那些倒戈的“少年班精英”们，看着……我的父亲刘炜业！\n 我的父亲终于挪动了脚步。\n 他和我之间不足十步，却极其缓慢，一步一挪。\n 当他那张油光的脸来到我面前时，阴沉得能滴出水来，小眼睛里射出愤怒或……失望？\n 他一把夺过我手里的登记册复印件，当着所有人的面，狠狠撕碎！\n “刘昭昭！”他的声音像炸雷一样在我耳边响起，充满了“痛心疾首”。\n “你，太让我失望了！输不起是吗？技不如人是么？龌龊手段！调查隐私，当众诋毁！你知不知道什么叫规则？！什么叫体面？！你这是对我们整个精英阶层的背叛！给金鼎抹黑！给少年班抹黑！”\n 背叛？\n 抹黑！\n 精英阶层的背叛？！\n 我的大脑一片空白，耳朵里嗡嗡作响。\n 父亲的话像一把烧红的刀子，狠狠捅进我心里！\n 他撕碎的哪里是登记册，是我的证据，是我的尊严！\n 他竟然站在了我的“敌人”、那个夺走我一切的莫胜男那边！\n “我……我没有……”我张了张嘴，声音嘶哑微弱，瞬间被台下更大的声浪淹没。\n “回去！”\n 我父亲的怒吼，让我小腿不住地抖动起来。\n 我看到莫一楠转过身，和清北夏令营教授耳语了几句。\n 随即清北夏令营教授拿过话筒。\n “鉴于刘昭昭同学的不当行为，严重损害了比赛公平和学校声誉，我代表夏令营评委会宣布：取消刘昭昭同学清北夏令营选拔赛第二名的成绩！”\n 轰——！\n 最后一丝支撑我的力气也被抽走了。我眼前发黑，踉跄着后退一步，差点摔倒。世界仿佛在我眼前旋转、崩塌。\n 台下，是县城师生们由愤怒转为茫然、再转为对莫胜男的同情和对我的鄙夷的目光。\n 台上，是莫一楠的“悲悯”，是莫胜男那看似平静却仿佛带着嘲讽的侧脸，是谢明明那令人作呕的谄媚，还有……我父亲刘炜业那张因为愤怒和“维护大局”而扭曲的脸！\n 我被彻底孤立了。\n 像一个被剥光了所有华服、扔在聚光灯下的小丑。\n 我的复仇，成了一场彻头彻尾的灾难。\n 我输掉的，不止是冠军和夏令营名额。\n 我还输掉了父亲的信任。如果曾经有过的话。\n 输掉了“少年班精英”的朋友们，输掉了所有的骄傲和尊严。\n 莫胜男被莫一楠揽在怀里，被孔校长重新请到台中央，被谢明明等簇拥着，被台下如雷的掌声包围着。\n 她成了新的焦点，新的“贵女”。\n 而我，刘昭昭，像一个多余的笑话，被所有人遗忘在舞台冰冷的角落。只有无边的寒意和灭顶的绝望，将我彻底吞噬。\n完了。\n一切都完了。\n 颁奖礼后的喧嚣像潮水般退去。\n 我像个游魂一样飘回省城，飘回金鼎实验中学那高墙旁边象征着最顶尖“学霸”的“金鼎塔”。\n 顶层，那间专属于我的、视野绝佳的私人辅导室，此刻像一个华丽的金丝鸟笼。\n 夕阳的余晖透过巨大的落地窗泼洒进来，给摆满奖杯的书柜都镀上了一层凄艳的金红色。\n 我蜷缩在沙发角落，只剩下一种空洞的、被彻底掏空的麻木。\n 眼前不断闪回着礼堂里那一张张脸：\n 莫一楠；\n 谢明明；\n 孔校长；\n 莫胜男；\n 我的“爸爸”；\n 台下那些县城学生；\n “背叛……精英阶层的背叛……”\n 刘胖子那炸雷般的声音还在我脑子里嗡嗡作响，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针，反复扎刺着我的神经。\n 我是他的女儿！他引以为傲的“第一名”！他亲手把我捧上云端，又亲手把我推下悬崖！为什么？！\n 我现在是谁？一个被剥夺了亚军头衔的笑话？一个破坏规则的“背叛者”？一个……一无所有的被趴光“所有外衣”的精英？\n 鞋子踏在楼梯上的声音，在这死寂的空间里格外清晰。\n 我把脸更深地埋进膝盖。\n 是谁？\n 谢明明来看笑话？\n 还是父亲来训斥我？\n 门被无声地推开了。\n 没有预想中的嘲讽或斥责。\n 一个身影安静地走了进来，脚步这个时候很轻，停在不远处。\n 我僵硬地、一点点抬起头。\n 夕阳的光线勾勒出一个穿着崭新、笔挺的金鼎实验中学清北少年班校服的身影。\n 是莫胜男。\n 她不再是那身洗得发白的县城校服，是昂贵的量身定制的新“校服”包裹着她。\n 她没有穿洗的发白的布鞋了，换成了一双精致的小礼鞋。\n 她的脸在逆光中有些模糊，只有那双眼睛，依旧沉静如深湖，此刻正毫无波澜地看着我，像在审视一件破碎的瓷器。\n “你怎么进来的？这是我的地方！”我的声音嘶哑干涩，带着浓浓的敌意和防备，“来看我有多狼狈？多可笑？恭喜你啊，莫大小姐！踩着我的脸爬上来，感觉如何？”\n 莫胜男没有回答我的挑衅。\n 她只是静静地站着，目光扫过我红肿的眼睛，凌乱的头发，皱巴巴的裙子。\n 那眼神里没有得意，没有怜悯，甚至没有情绪，只有一种……近乎冷酷的平静。\n “刘昭昭，”她开口了，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空气，“没错。我是莫一楠的女儿。”\n 她竟然亲口承认了！如此直接！如此坦然！我攥紧了拳头，真想过去给她一个冲拳。\n “而且，”她顿了顿，目光直视着我，带着一种洞穿一切的锐利，“我早就知道。”\n 早就知道？！我看着她那平静的“面具”！\n “我在县城长大，没错。”莫胜男的声音毫无起伏，像是在陈述一件与己无关的事实，“但你以为，我真的只是一个靠‘做题’拼出来的‘小镇做题家’吗？”\n 她嘴角勾起一丝极淡、极冷的弧度，那弧度里没有笑意，只有无尽的嘲讽。\n “从我妈妈走后，我的父亲莫一楠出现了。我开始不知道他的能量。但自从我的书桌旁，坐着一个我也不知道她知识天花板有多高的竞赛教练。我就知道，我的父亲不简单。后来，我的桌面就有了打印着“金鼎少年班”字样的学习资料。再后来，我还有了最新的、未公开的清北营竞赛题库和内部讲义。你们少年班引以为傲的‘独门技巧’？那不过是我日常训练的一部分。”\n “决赛场上，”莫胜男向前走了一步，那平静如湖的眼睛下，说着冰冷的、残酷的真相，“你是在一题一题地艰难攻克。而我，只是把做过的题目，重新做一遍而已。”\n “做过的题目……重新做一遍而已……”\n 轰——！\n 最后支撑我的世界，彻底崩塌了！\n 原来不是她太强，是我太蠢！\n 我引以为傲的“高阶降维打击”，我拼尽全力守护的“荣耀”，在更高阶的资源面前，脆弱得像一张纸！\n 我像个傻子一样，在别人设定好的游戏规则里，为一个早已内定的结局拼得头破血流！\n 我突然感到一阵冰冷，牙齿咯咯作响，手脚不住地颤动。\n 莫胜男看着我崩溃的样子，眼中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快得难以捕捉。\n 她直起身，恢复那种疏离的平静。\n “所以，刘昭昭，”她的声音再次变得冰冷，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彻底的蔑视，“你现在看我，是不是就像当初，那个骑电动车挡了你路的‘小镇做题家莫胜男’看你一样？”\n “我现在看你，就是当初你看我一样，蔑视。”\n “你要多看看这个地方，多保留一点记忆。”\n 说完，她不再看我一眼，转身，像来时一样安静地离开了。\n 昂贵校服的身影消失在门口，留下沉重的关门声在房间里回荡。\n 我瘫软在沙发里，像一滩烂泥。\n 莫胜男最后那句话，像魔咒一样在我脑子里盘旋，比任何恶毒的咒骂都更具摧毁力！\n 眼泪终于再次汹涌而出，不再是愤怒的，而是绝望的、崩溃的、带着自我厌恶的洪流。\n 我输了，输得一败涂地，输得彻彻底底。\n 不是因为莫胜男，是因为……我自己？\n 因为我赖以生存的那个世界，那些规则？\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