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很少看到墨时谦抽烟。
绝大数时候,他都是高高在上,一脸俾睨天下,唯我独尊的样子。
但此刻,他被烟雾笼罩着的脸庞透着一层淡淡的忧伤,是她在以前从未见过的。好像坠入凡间的神祇,终是染上了尘世间只属于凡人的喜怒哀乐。
乔恋情不自禁的慢下脚步。
听到墨时谦继续在说,“当年,我被撞成植物人,你都没来,现在小羽只是食物过敏而已,放心,还死不了,不用你假惺惺的打电话过来关心。”
乔恋微愣。
通过这些话,大概也猜出了对方的身份。
当年,她被迫假扮乔芷珊,照顾墨时谦的一年时间里,确实从没见过他的亲生母亲。
一直到现在,她都很少听人提起这位墨家前少奶奶。
墨时谦没注意到乔恋的靠近,狭长黑眸微微眯起,全部心思都放在与母亲黎敏珠的这通电话上。
雕刻般英俊分明的脸上带着清冽的冷笑,“黎女士,你真要是有心,就应该连夜飞回来,亲自当场探望,而不是光动嘴皮子功夫。”
“时谦,我知道你还在怨我,我不怪你……我只怪命运……你知道妈妈这些年,在国外,过得有多么煎熬?”
“你在国外过得怎么样,不用和我细说。就算你辗转反侧,昼夜难眠,那也是你自找的。”
“时谦,我想回国,我想和你重新生活在一起。”
“不必!”墨时谦不近人情的回绝,不顾黎敏珠如何挽留,毅然挂断电话。
拿着手机的右手,渐渐垂了下来。
像是被定格住,他很长时间都保持着一个姿势,一动不动,让人不仅怀疑,他是不是变成了一尊雕塑。
就在乔恋以为他要在那里站到天荒地老时,墨时谦笔挺的背脊,终于微动。
僵硬着从怀里拿出一样东西。
乔恋确定那是一张相片,而且颇有些年代,可距离隔得远,她看不清照片中的人。
她没有窥探别人隐私的喜好,下意识觉得自己在这个时候,还是先离开比较好。
可是,偏偏又是这么巧。
她刚要转身,一直侧对着自己的墨时谦,像是有所感应般,忽然朝她投来如刀刃般的目光。
傲慢、冷冽,他又变成她所熟悉的那个样子。
“偷听别人打电话,很有意思?”墨时谦几乎是脱口而出,而后,带着一股阴气,慢悠悠的把相片放回到西装内部极为隐蔽的口袋中。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面对男人极具侵略性的眼神和语气,乔恋硬着头皮选择直视他,尽可能忽略内心根本不受控制的慌乱。
不卑不亢回道。
“刚才,小羽吃得太过着急,都没吃饱,我看他特别喜欢,就打包带了几个过来。”
乔恋说着,慢腾腾走上前,也不管墨时谦会不会接受,将东西递了过去。
墨时谦盯着她手中,被简陋塑料袋装着的水饺,眼中闪过一丝显而易见的嫌弃。
“还有闲情逸致包水饺?你女儿命在旦夕,与其花费这么多时间,满足口腹之欲,还不如早点去找你的前男友。”
乔恋头皮发麻。
为什么最近他们每次聊天,都离不开这个话题。
“墨总好像对我的私生活很感兴趣?”
“我对乔小姐的私生活当然不感兴趣!”墨时谦声音重重,像是刻意强调,顿了一下,咬着牙说道,几乎是从齿缝里一个字一个字的挤出来。
“但乔小姐三番几次借各种由头来接近我,让我很是困惑,我墨时谦虽然身边从不缺女人,但对待婚姻还是比较保守的,尤其接受不了像乔小姐这种吃着碗里瞧着锅里的女人。”
墨时谦说话不留任何情面。
乔恋脸色渐渐变白,攥紧了拳头,恼怒道,“什么叫做三番几次借各种由头,墨总,自恋也是个病。您有钱,多少女人往你身上扑,那是别人的事,但我绝对没有那个意思。”
希尔顿那次他不知情。
唯一一次勾引,便是那次在会所被墨司瀚暗算,她故意假装打错电话给他。
除此之外,她和他每一次的交集,几乎都围绕着孩子,她扪心自问,自己在言行举止上没什么不妥。
“既然没那个意思,那就请乔小姐以后都不要出现在我面前,免得让我误会。”墨时谦眼神隽冷。
乔恋一怔。
墨时谦逼近她,身上裹挟着一丝疏离绝情的冷意,“我说的是,永远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听明白了吗?”
他没有喝酒,但说这话给人的感觉,就仿佛在耍酒疯赌气一般。
说完,他狠狠夺过她手中的水饺,走进休息室内,将门甩得哐当震响。
乔恋心情复杂。
只觉得墨时谦这气生的莫名其妙。
难道是和他母亲刚通完电话的缘故?那张相片中的人,又是谁?
乔恋晃了晃脑袋,告诉自己别去多管闲事,慢慢踱步往回走。
却在途径隔壁的病房时,听到里面传来撕心裂肺的哭声。
乔恋滞住脚步,下意识往里看。
病房里全是家属和医生护士,一团乱。
丛容不知何时,走到她身边,惋惜道,“是兜兜,刚才,突然走了。”
“什么?!”乔恋震惊的瞪大眼睛,“怎么可能,昨天晚上的时候,他还笑着跟我讲故事呢。”
丛容叹气,“生这种病,随时都可能离开。只是没想到,这么突然,连医生都没料到。”
乔恋脚步僵硬,像丢了魂魄一般。
隔壁房的这个小男孩,明明各方面状况,看起来都比女儿要好,怎么会?
生活仿佛给了她重重一击。
这一刻,乔恋突然生出唇亡齿寒的悲凉。
脑海里走马观花般略过与两个孩子朝夕相处的画面。
走到女儿的病房门口,身体彻底失去平衡,顺着门框直接坐到了地上,泪水顺着紧阖的眼睑缓缓溢出流下。
丛容连忙上前扶她,“你怎么哭了?”
乔恋吸了口气,抬起湿漉漉的双眸,“丛容,我是不是很自私?”
“为什么这么说?”
“一直以来,我都担心孩子被墨家夺走,所以就算月月危在旦夕,就算赵俊死了,最后的希望破灭了。我都迟迟不愿把孩子的事情告诉墨时谦,我就是一个自私鬼。丛容,我突然想明白了,没有什么比活着更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