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线员姓徐,乔恋随墨时谦一起叫他老徐。
那一口鱼肉在他嘴里咀嚼了好几下后才终于下咽。
他也没什么胃口吃饭,把筷子放下。
目光略过墨时谦,停留在乔恋的脸上。
“那天,大概是下午三点左右吧,我接到一个年轻女人的报警电话。她的情绪很崩溃,声音很尖锐很嘶哑,我一再安慰她,要求她保持冷静,她才磕磕绊绊的说出一句断断续续的话。”
“她说,我的女儿不见了,你们快帮我找女儿。”
墨时谦皱着眉,在老徐的杯子里倒了茶水。
老徐顺手捏起茶杯,抿了一口。
满桌的好菜,除却老徐刚才夹了一筷子鱼肉之后,就再也没有动过。
乔恋浑身僵硬,坐在高档的梨花木椅上,分明老徐也还没说什么呢,她却冷得不行,仿佛身上的每一根骨头每一块皮肉都遭受过酷刑。
杏眸深处满是对未知情节的恐惧。
从这位徐警官进门的刹那起,她似乎就已经预知到了接下来的故事走向。
“后来呢?”墨时谦问道。
老徐大拇指轻轻磨砂着茶杯上的细纹,叹了口气。
“她说女儿不见了,我自然是要问清楚相关细节。于是,我拿出记录本,问她,你女儿叫什么名字,今年几岁,家住哪里,什么时候失踪的。那女人的情绪仍然很激动,激动到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但我能感受得出,她已经在很努力很努力的控制着自己。我又不断安抚她,过了好一会后,她终于开口。”
“但就在她准备回答我这些问题时,她的身后,传来一道开门声——”
伴随着老徐这声话落,乔恋的心脏,跟着揪紧。
她猛地抓住桌布,紧到手指关节处泛白,“什么开门声?”
“应该是手术室的开门声,因为我紧接着听到有个男医生对那女人说,对不起,我们已经尽力了,还请节哀顺变。”
一室寂静。
到了针落可闻的地步。
乔恋和墨时谦都震惊住。
“什,什么意思?”许久之后,乔恋听到自己严重颤抖的声线。
老徐叹道,“我猜测,当年你失踪时,你的其他家人也遇到了什么不测。所以你母亲受到剧烈刺激,才会没有和其他失踪者家属一样,继续联系我们警方。”
老徐说到这里,又抿了口茶。
把茶杯缓缓放在桌子上,“当时,医生说完那句话后,电话还没有挂断,那女人一句话都没有,直到过去好几分钟,才爆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
“因为有其他救援电话进来,我只能挂断。事后,我时常回忆起这件事,每每想起那声惨叫,哎,就觉得十分可怜……”
包厢里的空气,仿佛被冻住了似的。
墨时谦担忧的看向乔恋。
乔恋目光直愣愣的盯着老徐。
“你们不是说当年那个报警号码,没过多久就变成空号了吗?而且,那个女人报警时没有说明自己的身份,也没有告诉你,她失踪的女儿到底叫什么,那,那你怎么就笃定,那个女人是我妈,是我的家人?”
乔恋的双眼瞪得很大,越说越激动。
眼白处泛出根根渗人的红血丝。
她蓦地站起来,手掌用力拍打在桌面上,将桌子拍得哐当作响。
“无凭无据的事情,可不能乱说。”
墨时谦连忙站起来,拉住她,“你冷静一点。”
乔恋咬着牙关,跟魔怔了般再次重复,“无凭无据的事情,可不能乱说。”
老徐看到乔恋这幅模样,摇头晃脑的叹息。
桌子上的美味佳肴,早已凉透。
老徐这时,才拿起筷子,去夹菜,“周祁山那年一共拐走十一个孩子,剩下的十个,我们警方这边都有明确的联系人方式,以及失踪孩童的具体信息,包括身高、体重、年龄、容貌特征。只有你,我们只知道有你这么一个人存在,然后是个小女孩,其他的皆一无所知。”
“所以用排除法,不出意外,这通电话,百分之九十九点九,就是你的家人,你的亲生母亲打来的!”
老徐说完,又感到同情和怜悯的看向乔恋。
“事情毕竟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你也别太在意。”
乔恋还是站着,墨时谦眼睁睁看着她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一点点变成灰白。
那是一种用任何词语都形容不出来的悲恸。
就在刚刚,从徐警官的只言片语中,她又得知了另外一个悲剧。
乔恋眼前的视线,变得越来越模糊。
她的眼前,似乎有许多张她曾经很熟悉但现在却很陌生的脸庞,在不停晃来晃去。
她眨了眨眼睛。
然后下一秒,彻底失去知觉,陷入到无边无际的黑暗中。
“咣当”一声。
乔恋晕倒前,撑在桌边的手,扫落了一旁好几个碗碟。
墨时谦眼疾手快,迅速抱住她。
乔恋身体软绵绵的,仿佛失去了主心骨,脸色在灯光的映射下惨白的吓人。
老徐拘谨的站起来,“我是不是说错话了?”
墨时谦没有看他,眼底的情绪像是夜色中的大海,暗潮汹涌,晦涩难懂,他一直深邃的看着乔恋,似乎是要将这辈子所有的温柔都凝聚成眼里的一道光送给她。
然后,极尽小心翼翼的打横抱起乔恋,走出了包厢。
酒楼外,秦洲和两名保镖站在车子旁等候。
看到墨时谦抱着乔恋出来,几人不约而同露出大吃一惊的表情。
秦洲忙上前,将后排车门打开,墨时谦躬身,把乔恋放好后,自己才迈步入内。
车子缓缓朝前开着。
像是怕颠醒乔恋,司机开得比平常都要慢。
墨时谦右手隔着一张薄毯放在乔恋的腰上,没有说话。
秦洲坐在副驾驶,中途往后转了好几次头,欲言又止的想问。
快到墨家时,墨时谦突然毫无征兆的开口,对秦洲道,“都是我的错!”
没头没脑的一句话。
秦洲马上转过脑袋,“墨总,您说什么?”
墨时谦抬手,捏了捏眉心,“那年,如果不是因为我,她就不会离开妈妈的视线,也不会在事后被周祁山带走,都是我的错,造成了今天这个局面。”
秦洲安慰道,“这怎么能怪你呢?”
墨时谦直直看着秦洲,“我刚才带乔恋去见了当年的接线员,那个接线员提到,乔恋的其他家人,极有可能也在那个时间段左右离开了人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