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其说是病房,还不如说是一间杂物房更为准确。
小镇的卫生院,平日里鲜少有人问津,一发生意外人满为患,能用的房间都收拾整理出来,用来容纳伤员。
乔恋轻轻推开一条门缝。
简陋到都掉了漆的一张病床上,墨时谦正趴在上面,整个后背血肉模糊。
乔恋猛地捂住嘴巴,把那声快要冲出喉咙的惊叫,闷了回去。
瞳孔不受控制的颤动,眼眶瞬间湿透。
她猜到在那种情况之下,墨时谦肯定会受伤,但没想到,会伤得这么重!
背部的衬衣已经看不出原本的颜色,脱也脱不下来,医生只能拿着剪刀,小心翼翼的一点一点剪开。每每剪掉一部分布料,都会牵扯到伤口,有些甚至已经完全和肉黏连搅合在一起。
乔恋看不到墨时谦的正脸。
想到自己只是受了点皮外伤,五脏六腑顿时仿佛被搅碎了一般,拼命的把眼泪咽回去,竭尽全力不让自己打扰到里面。
终于全部剪完,医生紧张的抬起手肘擦汗。
“墨总,接下来,我要为您清创,再进行缝线。您放心,我会先给您局部麻醉,一点都不会感到疼的。”
墨时谦稍稍抬起头,如刀刻般精致的侧脸轮廓,覆着一层寒霜,“别啰嗦,速度快点!要不是我自己够不到后背,哪用得着你。”
卫生院医生的技术,肯定不能和大医院相比。
这点大家都心知肚明。
医生当即讪笑,“我会尽量给您缝的仔细一点。”
墨时谦肩膀随即沉了下去,短短片秒之间,额头上已有汗珠渗出。他眉头皱得很深,不再说话,仍由医生为他清创。
全程愣是半句闷哼都没有。
清洗过数遍后,墨时谦的后背,终于完全呈现在眼前。
乔恋不忍看下去,转过头。
忽然,从楼梯口处传来妇人骂骂咧咧的声音,“院长呢,把你们院长给我叫出来。”
妇人手里抱着个半大不小的男孩,那男孩大腿划了一道口子,正不断淌着血,伤口还挺深。
“怎么回事?”
“孩子受伤,赶紧叫医生过来。”
旁边有不少热心的人,都围了过去。
妇人抱着孩子,一屁股坐在地上,嚎啕大哭,“要不是山路阻塞,说什么,我也要带着娃去县城里的大医院,可现在,出也出不去,外面的想进也进不来。这家卫生院狗仗人势,看我们家穷,连麻醉都不给上!”
“你们说说看,娃的伤口这么深,要是不打麻醉,还不得活活疼死!”
这时,院长听到动静,赶过来。
苦口婆心的劝道,“你也看到了,现在伤员这么多,院里存放的麻醉剂都用完了,我已经向上面反应,只要路一疏通,药物就会马上运进来,你再等等。”
“瞧这说的是人话吗?”妇人抬起脖子,破口大骂,“再等下去,我儿子的血,都要流干了!”
“可我们也没办法啊。”
“什么没办法,都是放屁!”妇人爆粗口,“刚才我偷偷去药房打听过,麻醉剂还有,就是不多了,你们要留着,给那些有钱人用!”
院长面露难色,当着众人的面,不敢吭声。
“怎么,被我说中,心虚了!?”妇人咄咄逼人。她怀中的男孩发出痛苦的哼声,抓住她的手臂,“妈妈,我好痛!让医生叔叔赶紧给我缝上伤口。”
说完这句话,男孩脑袋一歪,晕了过去。
妇人吓得手足无措,又是哭,又是骂。
一时间,数不清的人都涌到二楼来,看热闹的大有人在,也有很多人指责院方的不是。
“什么情况?”男人冷冽低沉的声音,突然出现在人群尽头。
音量不大,但有着一种能让众人都在瞬间安静下去的震慑力。
英俊疏朗的五官线条如同斧凿刀刻,此刻,他虽眼窝深陷,脸色虚白,但仍然不减风采,肩膀上披着一件宽松款式的衬衣,在秦洲的搀扶下,缓慢沉步往妇人和男孩走去。
伴随着他的走动,众人纷纷自觉让出一条路来,似乎都被他身上散发出来的尊贵和优雅所折服。
乔恋紧张的看着他。
旁人也许没在意,可她却是看得一清二楚,那尽力挺直的后背,已经隐隐约约渗出不少猩红。
他一定是听到动静就走了出来,还没来得及缝线。
“墨总,小事而已,怎么还惊动了您,您伤势严重,还是赶紧进屋躺着。”院长连忙说道。
妇人看到院长对墨时谦卑躬屈膝的样子,气得大喊大叫,指着墨时谦,“就是这个人,你们卫生间见死不救,把剩下的麻醉剂全都留给他一个人,就因为他有钱,你们这么做是要天打雷劈的。”
院长皱眉,“墨总来的比你儿子要早,凡事都要讲究一个先来后到,不管去哪里都一样!”
妇人没完没了的哭嚎。
周围,大家众说纷纭。
墨时谦身体有些吃不消,声音低了几分,“麻醉剂还有多少?”
院长回道,“只剩下最后一份。”
“新一批药物,最快多少时间能到达?”
“这可说不准,即便路通了,这一路上坑坑洼洼的,不好开车,至少也要好几个小时。”
墨时谦薄唇微抿,看了一眼那个男孩子,没有半点犹豫,“先救孩子!”
院长震惊,“可是,墨总,您的伤势更重,而且您来的时间更早,于情于理都是先给您用。”
“放心,我还死不了!”墨时谦喘了几口气,要不是秦洲用力扶住他,只怕他连站都站不稳当。
那妇人态度顿时来了个一百八十度转变,对着墨时谦又是哈腰又是点头。
墨时谦没有心情敷衍这些,敛眉令秦洲把自己扶回去。
“墨总,没想到您心地这么善良,刚才我都差点感动哭了。”秦洲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墨时谦挪回到病床上。大概是想活络一下气氛,故作轻松的说道。
墨时谦气息微弱的掀了掀眼皮,没有搭理他。
“开始吧!”墨时谦伸手接过卷好的毛巾塞进嘴里,渐渐闭上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