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慎行隐约猜到父母候在这里,是为了什么事,脸上那点不羁的笑意,顿时收敛起来,换拖鞋时慢慢吞吞的。
厉父等了半天,见他还没进来。
吹胡子瞪眼的拍了下沙发扶手,“时间就是生命!就你这种磨磨蹭蹭的速度,等你赶到,那些伤者早就一命呜呼了。你知不知道什么叫做一寸光阴一寸金,寸金难买寸光阴,书都白读了?”
“老厉。”厉母朝厉父使眼色,示意他对儿子别太凶。
“哼。”
厉父冷哼,“医生不想当就算了,正好回来继承家业,你说你这个破工作,有什么好?一天天的,工资又少,加班又多,完了钱还没几个。”
厉母不停扯着他的袖子,可厉父这嘴巴一旦张开,就说个没完没了。
“我送你出国学金融,你竟背着我偷偷学医,你说说,咱们家这么大的集团,这么大的家业,到头来,却没有人来继承。要是我再年轻个几岁,说不定还有机会给你生个弟弟妹妹出来,可惜啊,现在为时已晚。”
厉慎行伸出小指,掏了掏耳朵。
趁着厉父说完这一大段,中场休息喝水的空当,幽幽回了句。
“您老当益壮,宝刀未老,而且现在科技这么发达,您想再生个儿子传宗接代也是可以的。”
话音刚落,一只带水茶杯直接朝他砸来。
厉慎行头一偏,那茶杯从他脖子边擦过,应声落在光洁照人的瓷砖地面上。
“混账东西!”厉父指着他,扯着嗓子吼,“老子都这个岁数了,再生个儿子出来,像什么话?再说你妈身体也不行了!难道你想让你妈冒着生命危险,当高龄产妇吗?你这个不孝子!”
厉慎行被父亲的大嗓门吼得有点耳朵疼。
选择离他最远的一个位置,坐下,“家里有饭吗?”
厉母刚要回答,就被厉父暴躁的截下,“吃什么吃?吃完了,你能给我马上造个孩子出来吗?都结婚五六年了,揽星的肚子还是平的,你说你,是不是没用?”
大手一挥,豪气云天的说道,“明天就去检查一下,查查那什么前列腺。”
厉慎行的脸色,猛地垮了下来。
今天怎么回事?
有一个个都上赶着讽刺他是吧。
“呵呵。”他忍不住冷笑出声,不想在这个话题上周旋太久。
“当初,我和叶揽星的婚事,是你们一手包揽的,我早就说过,我们是形婚,不会有任何实质上的关系。”
厉母是个心细之人,听出端倪来,大吃一惊,“儿子,你和揽星该不会到现在都没同过房吧?”
厉父也傻眼了。
厉慎行拍了拍身上的灰尘,慢条斯理站起来,“想要我生孩子可以,除非你们答应我和叶揽星离婚。”
气氛,瞬间变得僵硬无比。
短暂的停滞后,厉父又开始摔杯子,“你想离婚?臭小子,翅膀硬了,想造反了!”
“老头子,别激动,这些杯子都很贵的!”
半个小时后,终于消停了。
厉父唠叨了大半天,在厉母连哄带骗的安抚下,回房休息。
厉慎行也饿了,直接走进餐厅,“朱婶,还有吃的吗?”
“还有,太太吩咐了,特地给少爷您温着呢。”朱婶笑着走进厨房,把饭菜全都端出来。
厉慎行拿起筷子正要夹,看到眼前这盘清炒豆芽,脸直接绿了。
脑海里魔怔般全是丛容那句话。
“少爷,您怎么了?”朱婶见厉慎行都快要把筷子给扳断了,狐疑问道。
厉慎行烦躁的扯领口,“这道菜撤了,以后都不准再上。”
朱婶,“啊?”
厉慎行不耐烦,耀武扬威的,“听到没有?”
朱婶二话不说,连忙把这道清炒豆芽给挪走。
厉家人喜欢吃素,所以每餐都以蔬菜居多。
撤走一盘豆芽后,厉慎行看着餐桌上的韭菜、西蓝花、洋葱、胡萝卜……都觉得很不顺眼。
这些,不都是壮阳的菜吗?
太阳穴上的青筋突突直跳,厉慎行重新提起的筷子,又放了下来,大步离开。
朱婶不解,追上几步,“少爷,您怎么不吃了?”
厉慎行神经质的嚷嚷道,“没胃口,不吃了!!!”
晚上,厉慎行做了一个梦。
梦里,丛容站在床边,发出宛如巫婆般的笑声,在嘲讽他。
他气得夺过丛容手中的象牙蚌,放在地上使劲踩。
当晚,墨时谦也做了一个梦。
梦里,他站在翻涌着滚滚浪花的桥边,小鱼朝他伸出手,黑宝石般的瞳孔中倒映出他当时狼狈不堪的样子。
声音是那么的清脆甜糯。
“你看到上面的两条小鱼了吗?妈妈说鱼的记忆只有七秒。所以小小的鱼缸里它也不觉得无聊,因为七秒后每一寸游过的地方又变成了新天地。”
“小哥哥,我把这条手链送给你,希望七秒钟以后,你也能忘掉过去所有的不开心不快乐。”
“小鱼!——”
他从梦中猛地惊醒过来,展开手心,那条双鱼手链已经深深嵌进皮肉中,渗出了血色。
他大口喘气。
望向浓墨般的天空,仍由冷汗顺着额头滑落。眼眸中的寒意,随着那段刻骨铭心的回忆,变得越来越深。
翌日。
墨时谦坐在办公室里批阅文件。
“墨总。”
秦洲敲门入内,看向墨时谦的目光欲言又止。
“什么事?”墨时谦头也未抬。
“乔小姐找您。”
墨时谦握着钢笔的手,猛然一顿,想起昨晚做的梦,心想也许这是小鱼冥冥之中告诫自己,告诫自己对人贩子之女不可原谅……
“不见!”墨时谦屏息,深深呼了口气。
“可是,这不太好吧?”秦洲忍不住为乔恋说好话。
“没什么可是。”墨时谦的声音,冷得如同淬了冰,“我和她父亲之间,有着不共戴天的仇恨,这一点,她自己也明白,何必过来自讨没趣。这次,让她自行离开即可,下一次,如果再敢来这里,我就对她不客气了。”
说完,像是还不解恨。
又多加了一句,“这辈子,我都不想再看到她!”
秦洲嘿嘿干笑,对这句话的可信度表示怀疑,但也不敢当面戳穿墨时谦。
“墨总,其实,我觉得吧。”秦洲凭着良心,又为乔恋说了几句好话。
“我觉得您也不能光听乔建国一面之词,就判定乔小姐是周祁山之女,有时候眼见都未必是实,更何况这件事过去将近二十年。当年的真相到底如何,恐怕只有天知地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