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恋顺着旋转楼梯，缓步走了下来。
正在和月月有说有笑的阮素，双手微微一僵，她已经尽可能的想要做到自然应对，可每次看到乔恋，都会感到一阵心虚。
那种强大的愧疚和自责，如同飓风席卷她整个内心。
整整二十年的空缺。
不是说几句动听的话，或是紧紧拥抱在一起痛哭流涕，就能够解除所有隔阂的。
她知道自己和女儿之间的关系，需要一段时间来缓冲。
“恋恋，你醒了，怎么不多睡一会？”
阮素松开月月，双手紧张的搅在了一起，“我这边的行李都已经收拾好了，咱们几点钟走？”
乔恋看得出阮素是有意在讨好自己，她低了低头，心里面也被一股奇怪的情愫包裹着。
是那种明明很想靠近，却又害怕的连脚尖都不敢上前一步的怯懦。
她，是阮素和前夫所生的孩子。
目前为止，她还不知道顾景同对自己的具体态度。
如果顾景同这个继父不欢迎自己，那么阮素又会如何对待自己？还有顾佳期，顾佳期对自己有敌意，这点毋庸置疑。
乔恋一时间想了很多。
她绝不希望顾家成为乔家的2.0版本，不希望顾景同成为第二个乔建国，也不希望顾佳期成为第二个乔芷珊。
最后，她神情自若的在月月身旁坐下，伸手摸了摸小家伙新梳的发型，“再等一会吧，时谦还有点事情在忙。”
这句话落下，接下去的一分钟时间便变得格外安静。
两个人都不知道可以说什么。
乔恋假装欣赏女儿的发型，阮素则一直搅着手指，都快把手指拧成麻花了。
被两人夹在中间的月月，“……”
就在月月受不了，想要挣脱妈咪的魔爪时，顾景同从门外走了进来，“你们这边都准备好了吗？”
随顾景同一起走进来的还有顾佳期。
她一改往常白领丽人的穿衣风格，换了田园风的碎花长裙，外面罩着一件水洗蓝的牛仔外套，看起来十分青春靓丽。
“妈。”
顾佳期先是主动朝阮素打招呼，然后笑着对月月道，“我烙了一些肉饼，要不要过来尝一尝？”
月月舔了舔嘴唇。
抬起眼睛，征求的看向乔恋。
乔恋松开她，“想吃就去吧。”
月月快速跑到餐桌边拿起一张饼，大快朵颐的吃了起来。
顾佳期的嘴角，一直努力往上扬着，又端起盘子走到沙发前，“妈，您也来一块。”
阮素没有马上回答。
顾景同已经替她拿了一块，用油纸仔细包好后，递到她嘴边，“佳期天还没亮，就起来去超市买了小麦粉和牛肉，和面、剁馅、烙饼，花了不少心思在里面，你尝尝，我刚才吃了一块，觉得味道不错。你不是一直嚷着说国外的食物，难吃吗？”
阮素就着顾景同的手，优雅的咬了一口。
给出中肯的评价，“确实不错，馅料鲜香可口，外面的皮也很酥脆。”
也只是吃了这一口而已，阮素便不吃了，她慢条斯理端起茶几上的大红袍，抿了一口，似乎在等待什么。
顾景同知道阮素是在顾及乔恋的感受，抬眸，冲顾佳期使了个眼色。
顾佳期抓在盘子两端的手，用力到指尖泛白。
逢场作戏而已，换在以往，她不至于连这种表面功夫都不会做。
但，不知道为什么。
偏偏在面对乔恋时，她只想拿起一杯水，朝着这张脸泼过去。
昨晚，顾景同离开后，她想过无数种将乔恋驱逐出去的方法，但最后，都被自己否定掉。
乔恋，她不是一无所有的小女生，她有墨时谦这座靠山，自己想撼动，想背地里使什么阴招，如果被墨时谦抓住把柄，那下场会很惨。
所以当前之计，唯有逢场作戏，和乔恋以姐妹相称，先稳住局面再说。
等她利用顾家女儿这层身份钓到金龟婿，有了足以在富豪圈子横行霸道的资本，到时，就不用再看别人眼色生活了。
想到这些，顾佳期即便心里再不痛快，也装出一脸笑意盈盈的样子。
端着盘子走到乔恋身前，“刚做的，还热乎着呢，用的是橄榄油，不会发胖的。”
见顾佳期做出如此举动，阮素和顾景同双双都松了口气，又将目光转向乔恋。
乔恋知道他们二人的用意，不疾不徐的伸手拿过一块，“谢谢。”
早餐就这样潦草解决了。
中途，顾佳期回去了一趟，阮素带着月月去卫生间洗手，一时间，偌大的客厅里只剩下顾景同和乔恋。
乔恋在面对阮素时有些局促，在面对顾景同时倒是泰然自若许多。
见阮素走远，她看向顾景同。
顾景同瞧出她是有话想说，也很直接，“洗手花不了多少时间，趁着你妈妈没回来之前，想问什么就直接问吧。”
乔恋没想到顾景同这么爽快，于是，斟酌着开口，“我想问什么，您应该清楚。关于我亲生父亲这件事，不知您到底知道多少？还有，我是否有其他兄弟姐妹？”
顾景同手里握着一杯大红袍，闻言，捏在杯沿的手指有所僵住。
他看着浮在水面的几片茶叶，神色深沉。
乔恋又道，“昨天晚上，您打断了我，我知道您和妈妈感情很好，不忍心让妈妈再去回忆起过往的那些伤心事。我也知道自己应该适可而止，不应该打破砂锅问到底，可是，我实在是忍不住……”
“过去二十年来，我一直认贼作父，好不容易找到生母，我只想追根溯源，知道自己到底是谁。”
顾景同把茶盏轻轻放回到茶几上。
问道，“你昨晚提到了接线员。”
“是。”乔恋直截了当的说道，“接线员告诉我，妈妈打报警电话时，人在医院，话说一半，传来医生的声音，说了一句‘我们已经尽力了，请节哀顺变’这种话，然后，妈妈就跟疯了似的嚎啕大哭，接下来，就没有然后了。”
顾景同悠长的叹了口气，望向乔恋的目光，有着连自己都说不清楚的复杂意味。
试问，这个世界上，应该还没有哪个男人能坦然面对自己心爱之人和其他男人所生的孩子。
他对阮素爱得越深，乔恋的存在，就越是刺痛了他。
但，他对乔恋也讨厌不起来，因为爱屋及乌，只要是阮素珍视的东西，他自然也是宝贝的。
这两种情感，交织在一起，就形成了一种极复杂的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