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静的夜色里.我们两个人的脚步声一前一后地奏响。
到了住宿的地方一王雪和段灵正好从里面走出来,看到裴子宇和我一前一后。
“王雪,你说啊.有些女生真是厉害,明明长得不咋样,总把人耍得团团转。”段灵阴阳怪气的样子真让人讨厌。
“段灵,你怎么对自我认知这么清楚啊,真是难得,几年不见,智商见长!”我笑嘻嘻地回她。
“你!你!你……”段灵碍于裴子宇在还是尽量表现淑女的一面,也没和我吵起来,只是拉着王雪的手,“我们走,不理这种没素质的人。”
“真是没见过这么了解自己的人。”我叹气。
我听到了一声轻笑,转过头,看到裴子宇还站在旁边没有走。
“看什么看?”我凶他。
“你从小到大吵架从来就没有输过吧?”
“你又知道?”
“我以前见过。”
我想起刘姿函音乐会的时候,在音乐厅的门口遇到段灵,那时候她也是这样趾高气扬的样子,后来还找我报仇,还好那时候裴子宇救了我。
我记得那天他还给我买了炒米粉,我站在马路上跟了他一路,他凶巴巴地骂我。
“郑欢,以前我不相信这世上有报应这件事,但是我现在觉得因果循环不由得你不信。我以前怎么对你,现在你全还给我了。想想也挺有趣的。”
“你再胡说八道,我真的会揍你。”
“如果这样你会高兴,那你揍吧。”他定近我,把脸伸过来,非常严肃的样子。
他一靠近我,我就吓得往后退。
“你别以为我不敢。”我气得要死,随便抓过放在门口的扫把用力朝裴了宇扔过去。
他没有躲闪,扫把砸在他的头上,扫把上的毛柄划伤了他的脸,血顺着脸颊往下淌,把他白皙英俊的脸衬得万分诡异。
我吓了一跳:“你干吗不躲开?”
他的表情有点哀伤,也不去摸脸上的伤口,只是静静地看我,轻轻地挥挥手:“晚上早点休息,明天见。”
看着裴子宇走进对面的客栈,我用力地抓了抓头,感觉自己要疯掉了。
他这两年到底发生了什么变故,怎么会好像变了一个人呢。
最可怕的是,他这样和我说话的时候,我居然心跳加速。
没救了没救了,我恨不得抽自己两耳光,让自己清醒清醒。
公司给我们两个人安排一个房间,我和一个负责我们生活起居的马大姐住在一起。
马大姐人很好,是那种没心没肺很乐于助人的人。
段灵和王雪住在我们对面,抬头不见低头见的。
晚上马大姐看我一直没回来,还特意给我拿了一些零食放在桌子上。
我吃着零食整理行李的时候突然发现箱子的轮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坏了一个。
想必是东西太重,直接把轮子给压坏了。
我想起宋星和,他生怕我去了个鸡不生蛋鸟不拉屎的地方,所以几乎什么都给我买齐了。
洗完澡躺在床上,床边能看到河塘,几株垂柳,三两只船,夜凉如水,像是少女落下的无限心事,我闭上眼,不断地给自己做心里建设.从明天开始,看到裴子字一定要做到不看,不理,不说话。
在锦瑶古镇的生活就这样不紧不慢地开始了,大家每天分工合作,讨论方案,设计图定好之后,就要开始画画了。
画画的活很多,古镇上的白墙、石墙、红墙,许多要用到画的地方都要画,光是研究要画的主题,裴子宇那个小子就花了整整一个月的时间。
这期间国学大师沈如生和书法界的泰斗穆克老先生来了几次,都是年过半百的老人,和蔼地和我们聊一些历史文化的知识。
其实关于美术历史我学了很多,这都要归功于当年裴子宇让我看的书一本一本就像砖头那么厚,我熬着夜通宵把它们啃下来。
当时的目的很简单,就是希望他在下次抽里面的问题让我回答的时候,他可以表扬我一次。
可是每次就算我答得再好,裴子字都只会微微地点头说,还行。
现在我听着两位大师介绍历史,总会想起很多以前的过往。
这一个月,我尽量不理裴子宇,可是裴子宇也不管我理不理他,每天早中晚三餐都坐在我的身边,盒饭每天是固定的,他会把他盒饭里的鸡腿、大排这些荤菜全夹给我,开会的时候他就坐在我的对面。
别人去和裴子宇说话,他都客气而疏离,唯独和我说话的时候带着微笑。
所有人都看出来裴子宇对我不一样,连同住的大姐都会八卦我们的关系。
我对我和裴子宇的关系避而不谈,可是显然八卦总是无处不在,很快段灵就把我和裴子字的事情添油加醋传得乱七八糟。
以前是一整个学校,现在就是一个30人的小团队,她可以绘声绘色到每一个人。
我听到马大姐和我口述内容的时候简直哭笑不得,她说我从中学开始就特别擅长一只脚踩两只船,不知道骗了多少男生,是个不折不扣的烂货。
她真是高估我了,以我的条件和姿色,我怎么可能能骗那么多人,又不是所有男生都像宋星和一样眼瞎。
但是群众并不管谣言是否靠谱,我每天去工作室都被大家用奇怪的眼神盯着,特别是那几个对裴子宇有兴趣的姑娘,有事没事就故意找我麻烦,阴阳怪气地和我说话,搞得我最初在这个团队里生活极度艰难。
只是这事儿发生没多久,某一天段灵的床上突然多了一堆半死不活的蟑螂,她尖叫着跑到我房间对我破口大骂。
“郑欢,你这个不要脸的贱人,你有本事明着来,做这种小动作有什么意思?”客栈里来来往往的住客,都看她一个人上演泼妇骂街,大家都以为我会上去和她争吵,我只是特别平静,“如果你觉得是我做的,那报警吧。”
她大概没想到我会这么淡定,拿出手机真的要报警的样子,被骂大姐一把劝住了。
她不甘心又跑到经理那里去告状,没想到经理似乎早就知道她要来,随便几句话就把她打发了。
这事儿成为了一个无头悬案,大家都在猜测到底是谁给段灵床上放的蟑螂,有一部分人坚持我做的,可是我真的并没有做过。
那天晚上吃完饭,我看到裴子宇的手上缠着几个OK绷。我大概就明白了。
“谁让你这么做了?”
他愣了一下,我接着说,“你做那么多无聊的事儿干什么?你以为你这样做我就会感动吗?你就是做一百件一千件,对我来说都没用。”
“我知道没有用。”他低头看着碗里,淡淡地说,“我就是想知道,为另一个人做一件事是什么样的感受。”他声音低低的,“现在知道了,虽然过程很不好受,但是心里很开心。”
听裴子宇说这段话,我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滋味,我想起来当初我冲进去抢画,从里面走出来的时候,他不是真的要骂我,他只是太担心我,害怕我受伤,就像我刚刚看到他手的心隋足一样的。
吃完饭我租了一辆摩托车去古镇外买新的行李箱,那是个精品连锁店,很神奇的是店里面放了一个夹娃娃的机器。里面放着一些长得很廉价的山寨娃娃,他们五彩缤纷,眼神空洞。
我站在夹娃娃机前看了很久,透明的玻璃里,印出我现在的样子,黑直长发,清晰立体的五官,当初那个又黄又瘦的小姑娘已经长大了,不再那么平庸难看,她有了自己值得骄傲的—切,可是过去一切都已经改变了。
我的身上还穿着老郑为我做的老旧布裙,简单朴素的布裙,似乎残留着老郑的温度。
我想起裴子宇十几岁的时候站在我的身后帮我夹娃娃,他的气息就在我的耳畔,仿佛一转头就能面对面的靠近他,那时候我连动都不敢动,小心翼翼地维护着这短暂的幸福片刻。
但是如今就是看到他,我都觉得是一种厌恶,我不知道我厌恶的是当年那个害死老郑的自己,还是那个为了报复而把我当成棋子的裴子字。
我不敢面对过往,我不敢面对曾经的勇敢,我害怕到头来又是—场伤害,更害怕自己的心,再也承受不起第二次的伤痛了。
我在古镇不知不觉住了近两个月,两个月的时间里,团队做好了古镇最后的装饰设计,整座卉镇以瓷器花纹为大主题,在施工已经完成的基础上开始装饰细节,大家分工非常明确,虽然有一些前期的不愉快,好在后来都妥当地解决了。
为了让设计和绘画更加融入这个古镇,陈经理经常会请一些当地的老人来给我们讲解这座古镇的历史,还会带着大家—起去了解瓷器的制作过程。
每次走进那些铺满瓷器的地方,就仿佛走进了一个色彩斑斓的时空,它们就像孩童,像少女,像智者,每一个瓷器都像是有了生命,正在盛放它的光彩。我尤其喜欢有一家名为“迟暮”小店里做的碧绿色杯盏,釉色分外通透,水波似能从瓷器中透出来,只是静静地摆在书案上,仿佛沉在水中央的一株莲花,周围水波依依,唯它置身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