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真是一脚踩进套里来了。在周遭一阵细碎声响后,原本静谧的林子里突然窜出几十号人,个个一脸杀之而后快的正义之色,手操兵刃,将他们团团围住时,褚惊寒有些无力地想着。
“喂!那个百鬼楼的楼主很恨你吗?你跟他是有杀父之仇,还是夺妻之恨?”凑近褚惊寒耳边,乐三娘小声地问着,就算今日在劫难逃,也请先满足她的好奇心吧!她实在不能指望一个只会拖着她逃跑的人能对付这些,一、二……倒抽一口冷气,数十号的人。不过,一个消息卖了这么多人,百鬼楼这门生意,可真是好赚头!可惜啊可惜,不知道她还有没有机会,开个万鬼楼分它一杯羹?
“不见得是他,就算是,也只可能是因为他跟你一样爱钱。”淡淡丢下一句,褚惊寒便将她往身后一攘,往前一步,笑道,“楼盟主,唐门主,陆庄主,就连江北镖局的龙虎二位镖头都到了……啧啧啧。褚某真是好大的面子!”
“褚惊寒!你这个杀人凶手!”
“褚惊寒,今日便要血债血偿,为我爹抵命!”
为首的,是一个四十来岁的中年汉子,一袭金线绣虎的黑袍,眉目威严,眼神犀利,正是当今武林盟主,嵩山派掌门楼容华。只见着他微一抬手,那些叫嚣的人便是一一安静下来,他锐利如刀的双目盯视着褚惊寒微笑的脸容,眉峰一蹙,道,“褚少侠,你让众江湖朋友寻得好苦。我外甥陆尚武跟江北镖局秦老镖头的死,老夫想听听你的说法!”先礼后兵,以理服人,瞧瞧,还有比这更公正的武林盟主?
“我只说,人,不是我杀的。至于理由,我早在江州时,便已说过,想必也早已传到了各位耳中。今日各位设了这么一个套,让我自个儿钻了进来,想来也是不信的,既是如此,又何必多费唇舌?”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江湖沉浮数载,道貌岸然的名门正派,他见过的,还少么?
“话说到这份儿上,看来,今个儿不动手,是请不动褚少侠了。既是如此,褚少侠可莫怪老夫以大欺小,众江湖朋友联手相搏了!”本就没有笑意的眸子冷下,道貌岸然的面具开始龟裂。
“且慢!”笑呵呵地喊停,侧过眸子,瞟向身后,褚惊寒的眸色却略略暗淡了,“诸位既已认定我有罪,要拿我,我无话可说。只是,此事与我身后的乐掌柜无关,褚某景仰楼盟主为人,烦请勿要伤及无辜。”
“无辜?何来无辜?这女人一路跟着你,别说无辜了,说不准还是帮凶!”
“是啊!一丘之貉!”
“楼盟主,请你说句话!”褚惊寒嘴角一扯,目光落在能做主的楼容华脸上。
“褚少侠,既然你不肯承认,人是为你所杀。那么事情在调查清楚之前,不只褚少侠,这位姑娘同样有嫌疑,老夫也是无能为力,只好请两位一道前往嵩山做客!”淡淡笑着,楼容华的双目却是冷凛如冰。
“既是如此,那就无需再说!”嘴角一扯,褚惊寒眸底那抹凉薄的笑意尽数淡去。往后退了一步,一手,轻覆上乐三娘微凉的手背,在她震惊不解的目光中,他却只是望着她,疏朗而笑,笑意夹杂几许歉疚,几许无奈。只是那温暖,不过是短暂的一瞬,在乐三娘还恍惚在那样的笑容中时,他的手已经挪开,转而从地上捡起一支枯败的树枝,几乎是在下一瞬,楼容华单手一挥,数道人影便已朝着褚惊寒奔袭而来。
楼容华不敢轻易小瞧了褚惊寒,第一阵,便也顾不得什么江湖道义,当真是以众欺寡,以大欺小,派出的居然就是唐门现任门主唐遗风,山西五虎门的老四岳黔山,再来,就是他自己的爱徒,嵩山派宋岩。看来是非拿下褚惊寒不可,而且也不打算浪费时间,这三人是此次一干人物中,除了楼容华自己外,身手上乘者,其中也只有宋岩跟褚惊寒年龄相当,余下两人都是老江湖,内功修为与阅历都该在褚惊寒之上,想来,褚惊寒以一敌三,又能有几成胜算?
五虎门的掌法与拳法说不上独步江湖,也算是个中之最,嵩山派向以剑法的精妙轻盈以及快捷闻名,而唐门却是擅使暗器。于是,便瞧着岳黔山一手如喙,欲锁喉关,取上路,一手变掌为拳,携气势万钧之力,直拍褚惊寒胸口,取中路。宋岩身形旋如风,长剑如蛇,直取褚惊寒下路,唐遗风则在外沿,以暗器相辅。
乐三娘胸口一阵紧缩,喊不出口,一刹那,却只觉背脊生寒。三个打一个,真是好不要脸!寻思往褚惊寒望去,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他傻站着是个什么事儿?是当真胸有成竹,还是吓傻了,等着挨打?
褚惊寒兀自不慌不忙,嘴角含笑地专注研究着手中那根枯枝,断口参差不齐,啧啧啧,被风吹断时肯定很疼,枯枝兄,真是苦了你了,正所谓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你所受的苦都是为着今日遇上我,助我一臂之力,而后阿弥陀佛,修成正果,早登极乐!
乐三娘急得不得了,眼见着相差不过一个身长的岳黔山和宋岩一前一后就要攻至,她嘶声就要惊喊出来。电光火石间,却见着褚惊寒足下轻点,整个身子便是顺势朝着身后滑去。岳黔山和宋岩步步逼近,俄顷间,却终是拉不近看似咫尺的身距。岳黔山粗眉一攒,低吼一声,运足了掌力,朝着褚惊寒胸口推去。强劲的掌风卷起脚下的尘土枯叶,纷飞落叶中,岳黔山却只觉眼前一花,褚惊寒已经一个侧身,从自己与宋岩之间的空隙往身后一掠,同时,手中枯枝当心一划,他还未反应过来,只觉得方才发出的十足掌力遇到了软绵绵的屏障,反弹回来,他慌忙一个转身躲过,身后,两人合抱的大树树干,眨眼间,已被洞穿。
“岳门主,山西五虎拳法与掌法都以刚猛著称,不过,千万记得了,过刚易折!”四两拨千斤,借力打力,他刚好跟武当那个头发胡子一把白的清兮子有点儿交情,早年那老头子还哭着喊着求着让他改拜他为师,可惜,他闲来无事,学了两招,发现自个儿对武当那慢吞吞软绵绵的武功没兴致得很,所以,自然是抵死不干,却没料着,尖刀遇上棉团,却也是有趣得很了。改明儿得了空,可得再上武当,向清兮子那老头讨教两招。
“身如燕,剑如影,宋少侠不愧是楼盟主的爱徒,这一招惊鸿掠影可已算是惟妙惟肖……”明明是笑着,看似好不真诚地赞美着,偏偏那一句“惟妙惟肖”听在有心人耳中,却成了扎耳的刺。宋岩眼中恼羞成怒的yin鸷一闪而没,凝聚剑锋的杀气更甚了几分,横剑而扫,褚惊寒身子一弹,下一瞬,已经借着宋岩的剑尖,身形拔高,自宋岩头顶掠身而过。
“这铁菩提是用上好生铁所制,做工精细,所费不赀,唐门主,我若是你,若丢了可是会心疼得紧了,你还是收好为妙吧!”枯枝左挡右接,而后,数粒铁菩提便朝着唐遗风那一厢飞去。
一击不中,唐遗风、岳黔山和宋岩三人都是恼羞成怒,更是发了疯般猛攻,褚惊寒被迫忙翻了天。被缠斗其中,手里枯枝这边挡挡岳黔山的拳掌,那边格开宋岩的剑锋,时不时还得送还唐遗风那挺值钱的铁菩提,忙得是分身乏术,可是偏偏,那一根树枝看似乱无章法的挥舞,却将他周身护了个密不透风,寻不着一丝破绽。褚惊寒只守不攻,唐遗风他们三人联手,却是半晌拿他莫可奈何。
外围观战的楼容华眼中yin鸷一层覆一层,一如千年寒冰,让人一望,便觉冰寒彻骨。视线不经意一瞥,掠过缠斗的战局,望向另一方,目光倏然一闪。唐遗风方才停手的空档,瞧见楼容华朝他递的眼色,他一顿,两人一同望向褚惊寒的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