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不明也没有要他继续说，等到今夜过后，梁志云说不准还得求着他听他事无巨细地交代清楚呢。
不着急，还有不少时间，慢慢来就是。
裴不明起身把已经暴露了身份的四个舞姬带回去审问，只是临走前给了不打算继续说的梁志云一段话。
“梁大人要是想多活些日子，不妨把你知道的全都告诉裴某，眼下在云州可是我说了算。”
梁志云没来及说些什么，裴不明就已经带着人离开了，显然还有一些他不知道的事情。
但是，裴不明不肯现在就告诉他。
他不肯说的事情，绝对不是什么好事，不过那又怎么样？
他今夜就逃离云州逍遥自在去了，谁管他？不管是章丞相还是裴不明，能找着他再说吧！
至于那几个女人，梁志云也并不在乎，只要他带上自己的人还有自己的银子，整个天下还是能有他一处容身之地。
只要不被官府的人找到，他便能一直逍遥法外自由自在，这些恩恩怨怨与他何干？
眼下试探裴不明的事情已经不那么重要了。
梁志云是打定了主意不再多说，裴不明的手段他已经领教过了，且不说他记不记得裴家的事情，单单是瞧他眼下就没打算放过他。
遑论是知道了他之前对裴家做的事情之后，裴不明更不会给他活路，倒不如今晚一走了之……
梁志云的打算，裴不明心里清楚的很，没有去阻拦的原因就是想叫他吃点苦头，明白自己眼下的处境就犹如当年的裴家一样。
任人宰割，无处可逃。
不论是他，还是章丞相，只要是参与了裴家那件事的人，他都不会轻拿轻放。
世间谁人都可以忘记家中蒙受过的冤屈，他不可以。
这十余年来，或许早已经没有人在意此事了，但裴不明不能不在意，也是永远不可能放下的心结。
上辈子他的步调并没有错，只是低估了京城那些人的贪婪和无耻，也是没有想到远在云州的一个知府还与京城的来有着诸多来往。
在自家娘子提及要去看看他们的时候，裴不明也想过要不要先去看看，这十余年来也不曾去看看，也没亲自给他们上过香。
只是他的心结便摆在那里，上辈子没能成功为家中洗去的冤屈，即便此生已经隐隐有了眉目，他还是担心自己不能做到。
他与寻常人家相比也没有什么格外出众之处，若是有一个长相比他还要优越的，对待舒舒还比他还好的人，卫家也不会选他。
所以，他一直尽自己最大的努力，给卫家展现自己的诚意。
他们家的姑娘自小便被捧在手心，到了他这里也不能委屈，裴家从前的污名实在是太重了，他不愿就这么带着她去见他们。
十余年都过来了，再等个一年半载的，他就能洗刷掉裴家背负的污名。
届时，便能名正言顺地一起去见他们了。
把父亲母亲的灵位请回祠堂，舒舒并不怎么喜欢小孩子，上辈子在京城的时候他就看出来了。
所以，当初她在家里问他祠堂要怎么不打扫时，说的那番话其实是在转移话题罢了。
她很聪明。
街道上见着裴不明带着梁志云十分宝贝的那四个美姬出来的百姓看见他安然无恙的时候很是安心，但是瞧见那四个美姬被押出来的时候有些诧异。
但是想了想以裴不明最近的种种行径，他对美色并没有多大的兴趣，甚至是根本没放在心上。
也就是最近清闲下来了，府衙里总是能见着他在画一个姑娘，但是不论怎么画，都没描上五官。
也不知是觉得自己画技不好，还是心有顾忌不愿意描上去，他们也不好多问。
带着人回到了府衙，裴不明便开始准备审问这四个姑娘，他揭穿了她们的身份，只要她们有机会必定会自杀。
不给他得到任何有价值的信息，所以尽快审问是必然的事情。
“你到底是怎么知道这么多的？”
她们潜藏在梁志云身边十余年了，都没有被发现，这个新人才到云州不到三个月就已经知道了这么多。
与从前那些新人根本不是一个层次的人。
“你们确实藏得很好。”这点，裴不明是承认的。
要不是他救出了柳娘子，在她手上得到了府里姑娘们的名字，他还真不会把目光放到在后院的姑娘们身上。
裴不明这句话并没有安慰到她们四个，甚至越发疑惑了，她们自以为自己隐藏的很好，各个环节都极为小心谨慎。
根本想不通是哪里出了问题，裴不明是怎么知道并且确定了她们的身份呢？
“诸位先解答裴某的疑惑，在你们死前，裴某定然会叫你们死个明白。”
裴不明没打算让她们继续活着，她们自己也是没打算继续活下去，任务失败的下场想必她们也知道。
那些美姬刺杀陛下不成，就当场服毒自尽了。
这些人对外人狠，对自己更狠，裴不明自然不会对她们掉以轻心。
“我们是什么都不会说的，你休想从我们这边得到任何消息！”要不是现在被人死死摁住了，根本不能动弹，她们临死前定然也要带上他一起。
同归于尽。
闻言裴不明也不恼，不说他也有法子能知道自己想要的信息，只要她们还活着，就不是难事。
“你不说我猜就是了，我知道的比你想象中的还要多，你要不仔细听听？”
裴不明知道的事情可太多了，就是不知道她们听见之后是个什么样的表情，想必会很有趣的。
“裴某是个读书人，曾经读到一本书，书上说北戎小国的人，时常在身上佩戴金铃，不仅是因为金铃在载歌载舞时发出的声音很是悦耳。”
“更是一种祈祷的好寓意，远离家乡这么多年，自然也就只能借这金铃解解思乡之情了。”
裴不明说完这段话的时候，四位姑娘的脸色几乎是惨白的颜色，在场的人尽管意外都管住了自己的嘴巴。
“北戎在边关骚扰，抢掠，多次屡教不改，是还有更大的阴谋吧。”裴不明直接便确定了她们的来历。
近乎肯定的语气，莫名的笃定，还有他那自信的眼神。叫她们心慌，更是害怕。
“北戎原本若是安安分分的，我们景朝地大物博，自不会与你计较太多，你们若是执迷不悟，出兵踏平你们北戎不算难事。”
裴不明之前在猜到她们的身份来历后，便去找了一份关于北戎的书籍，还有一张大致的图纸。
就那么小小的一块地方，几千精兵打过去，没有章丞相给他们‘未卜先知’不需费多少时间。
在场的护卫觉得裴不明这话有些唬人，但是并未往心里去。
但是这四位姑娘却是能感觉到，他不是在说空话，他敢说就是能做到。
“你狂妄自大！”她们不能把那些事情说出口，但是骂人的力气倒还是有的，他这副模样实在是太嚣张了。
裴不明不以为意地摆了摆手：“尽管说，你们首领也不会记得你们，他只会觉得你们无用。”
“你们首领要是继续一意孤行，最多五年，我就能荡平整个北戎，将你们的家乡划入景朝偌大的版图之中。”
裴不明说着还拿出了自己手绘的图纸，两张纸上的大小一眼就能看出来。
他画的时候并没有夸张的成分，北戎真的只是很小的一块地方，周边其他的小国都明显比他要大上许多。
也不知道他们哪里来的勇气，竟然妄想吞下比它还要庞大的景朝。
裴不明不傻，当然知道渗入朝堂之中的远远不止只有北戎，周边那些蠢蠢欲动的小国显然也没少掺和其中。
只是，蚍蜉撼大树，都是不自量力罢了。
尽管景朝眼下危机四伏，但也不是他们几个小国就能随便欺辱的，光是夜家军就能把他们挥退。
只要朝堂上那些蠢蠢欲动的人都收拾干净了，收拾边关的事情或许远远比上辈子还要快。
“你别想着借此套我们的话！诡计多端的中原男人！”她们是真的见识到了裴不明的厉害，梁志云在他手里也就能威风不到三个月的时间。
余下的时间全都是这个才来云州不久的新人，在掌握主动权，甚至还切断了她们与外界的联系。
“我们最近一直没收到来自京城的信件，是因为你在我们不知道的时候，就已经把知府大宅把控起来了！”
她们之前都是一个月就能收到一份信件，顺带着问她们要梁志云最近的动向，但是最近没有。
之前以为是雨季的缘故，可能是耽搁在路上，所以来的迟一些。
但是眼下看来并不是她们想的那个样子，而是裴不明在暗中捣鬼，截胡了原本属于她们的信件，还阻断了她们与外界的联系。
真是好有手段的新人，四人回过味来，几乎是咬牙切齿地看向了裴不明。
裴不明听到她们这一番猜测，也没有否认。
“是与不是，并没有那么重要了。”
这是不争的事实，他已经在逐步掌控云州主城，而手底下那些小喽啰，只等云州知府倒台就不是问题。
裴不明不着急收拾他们，但是着急知道更多自己不知道的事情，这几位北戎的舞姬便是最好的突破口。
她们私底下与章丞相有关系，背后是整个北戎，知道的事情远比他想象中的还要多一些，只是要怎么问到，那就是他的本事了。
四位舞姬闻言遍体生寒，原本还有些几分镇定和从容的神色，此刻可以说是方寸大乱。
“你知道的太多了，京城的人是不会容得下你这种人，你就算我们是北戎的人又如何？”
她们确实是北戎的舞姬，但是只要她们不说自己是被故意安排到朝廷命官身边的，谁又能知道她们是做什么的？
裴不明不甚在意地笑了笑：“确实不能如何，但我已然知道了你们的目的，等我到了京城，鹿死谁手尚未可知。”
章丞相和雍王的把柄，他可是捏着不少了，现在说出来都能把她们吓死。
她们口中北戎的首领就算有通天的本事，那也不可能比章丞相和雍王厉害。
北戎就那么一小块地方，就算是起兵想打到京城，以他们的兵力打一辈子都不可能攻破京城。
就算是那几个小国联合起来攻打景朝，少说也要打上四五年才能完全攻到京城。
她们这时候也不能把这些消息传送出去，能做的就是在这里和他斗智斗勇。
她们也清楚，以裴不明的本事真要等到他成长起来了，那对于首领甚至整个北戎都不会是他的对手。
从前也有些厉害的新人，但是不用她们收拾，梁志云就已经把人解决得七七八八了。
即便有些难缠的，都已经被她们毒死了。
裴不明初到云州的时候，梁志云便下了悬赏……
“你想这么做？”
裴不明此时倒是不着急问话了，还格外有闲心地给自己煮了一壶茶水，在众人沉默不语的时候，茶香溢满了整间屋子。
“你想知道什么，我把我们知道的都告诉你，只求你不要对付北戎。”她们原本就是为了整个北戎的宏图大业才被派到景朝来。
她们不仅仅是要收集景朝的情报，还要伺候人，这些统统都可以忽略不计，但是要想荡平北戎那是万万不能行的。
今日说这话的人要是换成其他人，她们根本不可能让步到这种地步，甚至还会直接把说此话的人杀了。
但裴不明显然知道很多事情，他能一眼看穿她们，也能借此看穿她们北戎所有的探子，是个极其厉害的新人。
他放言要荡平北戎的时候，眼中满是胜券在握的样子，就是在对付梁志云的时候，他也从未露出过这样的神色。
她们是想为北戎实现宏图大业不假，但她们并不想因此毁掉自己的家园，那是她们自小就生长的地方。
裴不明见她们着急起来了，还在自顾自地给自己倒茶，并没有打算搭理她们的意思。
“知道什么尽数说出来吧，公子若是感兴趣，说不准能与你们好好谈谈。”护卫可是经过精心训练的，看眼色和形式那是一看一个准。
今日这个情势，这几位要是说不出什么有用的消息，公子势必不会再开口说话了。
裴不明对他们摆了摆手：“都出去。”指了指只有两个留在他身边的隐龙卫，示意他们两个也一起走。
没人摁住的舞姬眼下根本不敢轻举妄动，尽管裴不明似乎并不会武功，但是他身边站着的这两个人武功远在她们之上。只要她们动手死的，只会是她们自己。
不能确定是因为裴不明出手的时候快准狠，过了近大半个时辰了，她捏住梁志云的手此时还在隐隐作痛。
但能感觉到，裴不明很可能也有武功在身，只是她们武功太低，与他而言不足为惧。
裴不明之所以叫所有人都出去就是想知道自己的猜测是否正确，尽管结果上可能会有一些小误差，那也不是大问题。
“你们一旦动手今日就只能死在这了，裴某劝你慎重。”以他的武功，一脚就能把她们从这里踹出去，五脏六腑俱损。
四个人加一块，也是一样的下场。
她们确实存了心思，在看到其他护卫全都出去之后想直接杀了他，不曾想被他看穿了自己的心思。
迫于情势，她们只得先挑拣一些不重要的来说。
“我们都是章丞相派来的人，他位高权重你一个新人不会是他的对手，他要我们时刻关注梁志云的动向，一个月向他做一次汇报……”
裴不明端坐在位置上喝茶，对她的话没有太大的反应。
甚至，还打算再煮一壶。
因为这几个舞姬说的都是他已经知道了，并且不那么重要的消息，要想向朝堂证明章丞相通敌，光凭这几个人的一面之词全然不够。
听了一刻钟，裴不明还是没能听到自己想要的信息，眉宇间染上些许不耐。
“你们没有拿出谈条件应有的诚意。”裴不明语气平淡笃定。
“除却章丞相之外，你们见过梁志云联系京城的其他人吗？”裴不明心里门清，章丞相那个埋藏在梁志云身边的人对此是最清楚的。
她们后院里的人，不可能知晓那么多。
“有！他喝醉的时候时常念叨几个名字，说什么位高权重不还是得帮他做事……”
她每说一个名字，裴不明捏着茶盏的手便收紧一分，尽管这些人已经被陛下在年前的时候处死了一部分。
但，有几个眼下还在京城之中担任重要的职位，果然朝堂上没几个人是经得住查的，不少人或多或少都参与了。
裴不明一直问到月亮高悬，知道问不出什么来才停止。
银白的月光从窗子照进屋内，四个美人依旧跪在地上，不敢起身。
“我们知晓的就这么多，真的没有了。”
再说下去，就是家中祖上三代都要被查问明白了。
“既然如此，那就到我说了。”裴不明已经大致摸清楚了。
“北戎联合周边的小国，想攻占景朝，你们与朝中重臣勾结，还有人负责传递重要的情报……”
听罢，四人瘫软倒地，他还是猜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