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是十五,月亮很亮,照的屋里也亮。夜已深了,陶夭夭还是辗转反侧的睡不着觉,不是因为春台拉了她的手,也不是因为他在晚饭时对她暗送秋波,而是因为他现在,此刻就在她的起居室里!他们之间就隔了一道推拉门和一个小丫鬟,这让她可怎么睡得着。
春台当时是这么跟陶大宇和沈眉说的:“姑娘是女子,本身阴气就重,今日又见了死人,更是阴上加阴,今晚女鬼来了一定会先去侵扰姑娘。所以我需要事先藏在姑娘的闺房里,如此才好一举将其除掉。”
陶大宇自不必说,沈眉的心思细一些,但看春台相貌堂堂的也不像好色之徒,何况还有个丫鬟守在陶夭夭身边,于是也没有反对。
此刻丫鬟已经呼呼大睡,不是她忘了沈眉的嘱咐,而是她决计想不到平时倒头就睡的陶夭夭这会儿还睁着眼睛,思绪飞扬。飞啊飞啊,越飞越偏,身上盖的被子变成了那人温暖的怀抱,身下铺的褥子变成了那人宽阔的胸膛,伸手摸一摸帘子,都像是与那人手指交缠……思绪越来越乱,乱的有些湿润,陶夭夭忽然面红耳赤的坐了起来。她意识到自己居然像小猫一样发春了。
娘亲呀,羞死人啦!
陶夭夭害臊的捂着脸半天没缓过劲儿来。等缓过来以后她急忙看了看小床上睡的丫鬟,只见她仍然睡的雷打不动,这才松了口气,赶紧起床换了一条内裤。拿着换下的内裤准备往污衣筐扔的时候,她忽然又觉得不对劲儿。想了想她下了狠心,从妆奁里拿出一根簪子一下子扎破了自己的手指,然后往内裤上滴了几滴血,做成了月信的样子,这才放心大胆地扔进了筐里。做完这一切,陶夭夭头上都冒汗了,她委委屈屈的吸吸指头上的伤口,重又钻回了被窝里。这次她下定决心一定要睡了。
可是娘亲呀,那个让她心动的美男子就在她房间里,就隔着一道推拉门,她到底怎么才能睡得着啊!陶夭夭感觉自己要疯了,在床上翻来覆去的打滚抽风,猛然间她意识到自己已经十六岁了,该嫁人了。
然后她就想春台喜不喜欢自己呢?她的答案是喜欢,不然他为什么老看自己,说不定今天藏在她房间里捉鬼什么的也是他接近她的借口。想着想着,她胆子大了,既然郎有情妾有意,又有什么好怕的。
陶夭夭立刻翻开被子坐起来穿鞋,可刚穿了一只她又怂了,马上又钻进了被子里当了缩头乌龟。
在被子里翻来覆去,翻来覆去,陶夭夭气都快喘不上了,赶紧拉开被子换口气,这时凉风一吹,她顿时想明白了,她又不是要去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她就是去看看他、跟他说说话嘛,有什么大不了的。
陶夭夭这么一想,心底豪气陡升,立刻起来穿好衣服鞋袜,拉开门大大方方的走了出去。
此时,春台正在打坐,在她出来之前,他内心一直忐忑,等她出来之后,所有的忐忑都化成了深情一眼,温柔一笑。
他这一笑可把陶夭夭吓坏了,毕竟只隔了一道门,他是不是听到什么动静了呢。她心里砰砰直跳,故作镇定地说道:“我想看你捉鬼,所以没睡。现在快子时了吧。”
春台也怀着狂跳的心,平静的说:“那你得坐到我身边来,鬼来了,我好保护你。”
陶夭夭顺水推舟的说:“那好吧。”然后得偿所愿的坐在了春台身边。
一到他身边,她就不由自主的低下了眉,感觉呼吸都紧张。
“你是哪里人?”
“扬州人。”
“听说那里人美景美。”
春台看着她如画的眉眼,柔声道:“人不如这里的美。”
陶夭夭暗暗笑了笑:“那你年纪多大了?你看着这么年轻,怎么就是半仙了。”
“当半仙是看机缘的,我十岁就是半仙了。”
陶夭夭一听,惊奇的看向春台。
春台则深深地望着她,继续道:“我今年十八岁,未娶妻。”
话音未落,陶夭夭的耳朵顿时烧了起来,她的心里盛开了一片花海,她的心事藏不住了。
她凝望着春台,忽然产生了一种异常熟悉的感觉,甚至比她父母哥哥还要熟悉。
她问了一个很傻的问题:“我们在哪儿见过吗?”
春台心里一痛,停顿了一会儿,柔声说:“初次见面,仿佛前世见过。”
没想到他也有相同的感觉,陶夭夭心里说不出的感动,明明从未漂泊,却感觉这一生有了归宿。
他们不约而同的闭上了眼睛,黑暗中彼此的气息越来越近。
却在这时,外面突然传来一阵阵阴恻恻的鬼哭。
“还我儿来——呜——”
两人无奈就此打住,春台气死了,陶夭夭除了气还怕,不由自主地往春台的身后缩。
这让春台很是自责,其实鬼的目标是他。他握住陶夭夭的手说:“别怕,它只会吓吓人没什么本事。你把眼睛闭起来,等会儿我让你睁开,你再睁开。”
陶夭夭乖乖的点点头闭上了眼睛。
春台站起身来走向门口的女鬼,其实它在外面哭了一声就进来了,只是没有显形,陶夭夭看不见。春台怕它忽然显形吓着她,所以让她闭上眼睛。
女鬼的天灵盖碎了,头顶是一处塌陷的血窟窿,血流模糊的面部已经变形,五官都歪在一起,面前有头皮吊着一小块头盖骨,长发被血粘成一条一条耷拉下来,身上的襦裙已染成了血衣。
鬼是虚化的,它的形容是死前的样子。春台想不出她生前疯成什么样才能把自己撞成这样。
“你应该去投胎。”
女鬼也向他飘近了一点:“还我儿来——”
“这一世已经结束了。”
女鬼用两个血窟窿眼睛盯着春台的心口,发出了嘶嘶,嘶嘶的叫声。
这种声音一般是鬼恐吓对方时发出的。
春台无奈的叹了口气,他指了指自己的心脏位置说:“我的心是在这儿,你拿得出来吗?你连碰都碰不到我。别再堕落了。你不是在找你的儿子吗?那就快走吧,他在下一世等你呢。再不走,就追不上他了。”
女鬼不再发出嘶嘶声,转而又哭了起来。
春台叹道:“好吧,我送你一程。”
他默念司命咒,同时在女鬼面前龙飞凤舞的画下了东皇太一四个字符,画完之后大拇指向女鬼眉心处戳了过去。女鬼以他大拇指穿过的地方为中心立刻向周围碎裂开来,很快便化成星星点点的尘埃从门窗缝隙中飘逸出去了。
春台回到陶夭夭身边,让她睁开眼睛。
陶夭夭觉得太快了,不禁问:“鬼已经除掉了吗?”
春台点点头:“它去投胎了。”
“我听到你和她说的话了,你和别的半仙不同,你对她好温柔呀。”陶夭夭笑道。
春台轻轻一笑,不置可否。鬼是人死后灵魂因执念不肯去投胎化成的,而他吃了不死药,投胎也和没投一样。他常觉得自己实质上也是一个鬼,因此同病相怜,只要它们没做什么凶残的事,他就会以柔和的方式处理。
鬼神的世界,陶夭夭不懂,只要鬼不在了就好,她现在比较在意的是天亮前几个时辰春台该在哪儿。她记得她母亲曾令人带春台去过客房,就是为了让他除完鬼后回去睡。
“你……是不是要去客房?”
话音未落,陶夭夭就落进一个暖烘烘的怀抱里,她小小的身体完全被包裹住了。
“是,不过在那之前,我想抱抱你。”他的声音有些急促,一声一声让陶夭夭彻底没了力气。
春台的确不是好色之徒,但深更半夜和自己心爱的女人独处一室,如果还能什么都不做的话,那不是没脑子就是没根子,可巧春台两个都有。
不过,春台说到做到,他最终只是抱了抱她。因为他改变想法了,他想慢一点。
陶夭夭终于还是一夜没睡。开始她是兴奋的睡不着,后来她就羞愧的不行,她觉得自己是个轻浮的女孩。再后来她又开始担心,鬼已经除掉了,那春台会不会马上就走,他就要走了为什么还要喜欢自己。陶夭夭觉得自己被骗了,长得好看的男人果然就是小白脸。可一想起他温暖的怀抱,她又觉得自己肯定误会他了。总之是睡不着。
第二天陶夭夭再看到春台的时候,眼神里自然而然的带了几分幽怨。而其他人就不同了,昨晚他们终于一觉到天明,早上醒来第二个反应就是这半仙真神!今日一见春台都跟蜜蜂见了花一样直往上凑。沈眉也放宽了心,因为她听仆人说春台早上是从客房里出来的。
陶大宇眯着眼正吩咐给春台设宴时,外面忽然来了急报说是又死人了。他眼睛顿时睁得老大:“不到两天就接连死了两个人,这可怎么办?”他嘴上说着怎么办,其实心里一点也不操心,该怎么办都是他两个儿女去办。而且从今天开始又多了个人去办。
陶若愚和陶夭夭领着队伍正准备走的时候,春台在陶大宇耳边随便说了一句:“哎,死人的地方不干净啊。”
陶大宇一个激灵,连忙向他求道:“半仙,烦请您也跟小儿他们走一趟吧。万一有什么邪祟,就请您一并除了吧。老夫感激不尽,感激不尽。”
春台摆摆手:“大人不用客气,这是我分内之事。”
陶夭夭高兴的差点没当众笑出来,她还就担心自己回来的时候就看不见他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