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论他们以后如何,或许李苏都不再需要那所谓的解忧药铺了,所谓忧愁所谓心病,都不过是自己给自己的一个麻烦,解铃还需系铃人,既然烦忧来自自己的话,那就试着自己改变,或许会发现,作为排忧解难其实并不难,其实生活,会更好也说不定。日常生活中谁没有一点烦愁之事啊,真正让人烦愁的是那些解决不了,自己力量以外的东西,而不是明明自己可以做却不想做,想走捷径解决的东西。
凌魑晚从那之后也没再见过李苏这一家人,只是听说第二年李苏便上京赶考了,结果却不尽人意,他很努力了,却还是输给了所谓的权贵和名利,不仅仅是他一个人,起初他怨恨过,也跟其他考生一起闹过,但闹到最后,谁也没有讨到好处,民不与官斗,这句话很现实,的确是这样,因为斗不过,所以李苏放弃了,此时他才真正展现出了一个文人的气节,即朝廷不用,即他们以权谋私,官官相护,这样的朝堂,不进也罢,他不想变得同他们一般昧着良心去做这些事。
李苏放弃了这一条路,开始转头去做别的,他也不甘就这么回去了,拿着剩下的钱银跟朋友去做了个小生意,并开始研习字画,李苏的书画有着自己独特的气势和风采,竟顿时吸引无数文人墨客争相购买,也为李苏引来了他的伯乐。
之后如何,药衍也不知道了,凌魑晚就更不清楚,只知道李苏把妻子和母亲都接走了,离开时各路乡民争相相送,这都是他们善心积下的善缘,再之后,他们一家人便隐入了那茫茫人群中,再也不见踪迹。
对他们而言,李苏不过只是个过客,同曾经很多客人一样,都不过是茫茫人海中一员,没有什么区别,离开了,便再无联系,再无缘分这种东西。
凌魑晚罕见的没有在药铺内,而是在后院的树下荡着秋千,秋千是药衍扎的,或许是很久没打理了,吊着秋千的树藤竟重新长出了花叶,脚下是大片火红的花,花香闻上去有种很舒服的感觉,药衍很多次跟她说过,若不愿出去,可以多来后院走一走,对她有好处,或许,说的就是这些花香吧。凌魑晚长长的吸了一口,微微晃悠着秋千,一身白衣不染,没有梳洗,也没有带那白纱,就这么散着长发,赤着脚,口中轻轻哼唱着不知名的曲子。
真是难得的悠闲啊。
忽的,一直泛着磷光的蝴蝶忽然落下了秋千藤上,薇薇忽闪着翅膀,洒下一片磷粉,这蝴蝶不知从哪儿来的,但似乎不怕人似的,她微微一动手指,蝴蝶竟起飞又落在了她手指上,不知道是不是凌魑晚的错觉,他总感觉,那蝴蝶似是在亲吻着她都小指,她指间微微一颤,才将那蝴蝶给惊飞了,嘴角不着痕迹的划出一个浅浅的弧度,看着那蝴蝶越飞越高,最终隐入了头顶这可树影之间。
真的很神奇啊,这里明明没有阳光,也感觉不到温度,却是那么透亮,树枝见微微透着光影,犹如午后树下的微光一般,凌魑晚微微眯着眸子,整个人也有些昏昏欲睡起来。
有人在她马上睡过去之前伸手接住了她要掉下去的身子,随手一挥,小小的秋千化作了秋千藤椅,小心翼翼的将人放到上面,手一招,手中多出一条毛毯盖在了她身上。凌魑晚懒洋洋的拽着毛毯眯着眸子,像只午后打盹的猫一样,药衍抬手抚摸着她白纱下眼角妖异的魅痕,眉头忽然皱起,心中多了一丝别的情绪,一种很莫名,又让人煎熬,让他只觉危机的情绪。
药衍轻轻吐了口气,在秋千藤椅下的地上坐了下来,就这么看着昏昏欲睡的凌魑晚,罢了,难得有这样悠闲休息的时候,就莫要去想那让人烦心的事了,他们是为别人解决忧愁的,怎么能自己先有了无解的忧愁呢。
风声带来了铃声,凌魑晚手上的铃铛也跟着叮当作响,药衍俯身贴近了凌魑晚的耳边,轻声说道:“老板,来客人了。”
“嗯,”凌魑晚应了一声,稍稍的顿了顿,才有些不情愿都起身,脚落地的一瞬,风吹起地上落花,席卷白衣,给那白衣染上了颜色,脚下也多了一双繁花的鞋子,随手折了一朵红花将长发挽起,白雾缠绕眼前,化作白纱遮挡那妖异不可见人的红目。
客人是个看上去二十五六的女子,容貌倾城,却浑身伤痕,狼狈不堪,从头到脚的低落着水,女子双目无神,只是愣愣的站在那,看着从后面走进店内的一男一女。这女子,是个魂灵啊。
凌魑晚一眼看出这女子同她一般,是魂灵的状态,而且看样子,是惨死的,只是何人这般的残忍,竟对这么一个女子下这样的杀手。从女子的双目间,她能看出慢慢的情殇。
“寻医,问药?”虽是好奇,但凌魑晚还是公事公办,对着女子开口问道。
女子呆愣愣的看着她,许久之后才摇了摇头,也开口问道:“这是何处?”
“解忧药铺,转为世人排忧解难,排除心病的地方,”药衍帮着回答道,却上下打量着这个女子,有怨气啊,看来是有未完成的心愿,有还不甘心的事。而且看这衣衫,看上去不像是新亡故的,倒像是前朝之人。
这女子也不知道自己是如何来到这个地方的,她一直浑浑噩噩的游荡世间,死了多久了她不记得,生前是谁她也不记得,她只觉得痛苦和悲伤,却找不到这痛苦和悲伤的根源,她去过很多地方,直到找到了这里,看到了这似乎是引路灯一般的金青色光芒,像是指引着她过来寻求真相一样,所以她变过来了,到了这里之后她很舒服,也变得很清醒,不再浑浑噩噩的,也想起了那些让她痛苦,让她崩溃的曾经。“排忧解难,排除心病,真有这样的地方吗?”
“当然,这儿什么药都有,后悔药,起死回生,忘却过去,”药衍问道,“或者,强行轮回的药?”
“什么?”女子不解。
“你如今浑身怨气不散,无法去投胎,这里有可以给你能过那轮回的药。”药衍解释道,“但相对的,药价不菲,就看你敢不敢买。”
听到药衍这话的凌魑晚却是一愣,强行轮回的药啊,那不就同她曾经那般嘛,不管轮回多少次,身上怨气不散,也是一生的不幸,她想开口提醒,却被女子的摇头打断了。
“不了。”女子轻声叹了口气,“就这么走了,我也不痛快,你说,你有忘却一切的药?可以给我那个么?让我忘记过往一切,但我身无分文,我想唯一仅剩的,便是我这一缕残魂了。”
“好。”药衍微微点头,转身去配药,凌魑晚抬手撕下契书防止女子面前,女子签下名字摁下手印后,又将契书合会账本中,继续记录着。
不多时药衍便出来了,手中多了一杯青色的药汤,“这是忘魂汤,喝下后你将忘却一切。想好再喝,一经转变,不可逆转。”
女子双手端起药一饮而尽,没有半点犹豫,那些过往,那些曾经,是她这短短一生最痛苦的记忆,她宁愿全部忘却,全部丢弃。
喝完药后,女子闭上双目,感受那青色的药将她脑中所有的记忆全部吞噬撕毁,她高兴极了,嘴角勾起,却落下了两行清泪,真好,再也不用记得了,她又是一个完整干净的人。与此同时,女子的身形也渐渐消散,见状凌魑晚忽然拔下头上的红花,随手一招,将女子的魂灵吸入花中,手在红花上一扫,那红花中间似是出现了一个身着红衣的美人儿。凌魑晚随手将花掷出,红花落地,化作一身着红衣的女子,女子红衣红唇,一头白发,赤着双脚,眉间一朵彼岸花。
刚刚复苏的女子忘记了一切,茫然的看着眼前的几人,又看了看自己,凌魑晚开口道:“离未,你的名字。”魑魅,离未。
“谢主人赐名,”女子高兴的俯身叩拜凌魑晚。
一旁看着凌魑晚一番举措的药衍并没有阻止,他知晓凌魑晚要做什么,他不会阻止她做想做的事,就当她是同情这一个差一些便与她相同宿命的女子吧,而且药铺内多一个也无所谓。多一些人陪着她也好。
魑魅,离未,那是她自己啊。
那就好好留在这儿吧,不管曾经如何,不管以后如何,直到你散去那怨气的时候。
光阴如箭,沧海桑田,人们好像总是在重复着同样的事情,同样的错误,同样的经过,时代的兴衰,到新时代的降临,从一而终,天下不断变化更替,唯一不变的,便是隐秘在这天下间某条巷子里的一家神秘药铺。
白日不见,夜晚开店,药到病除,排忧解难,不论身份,不论贵贱,进店为客,出店禁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