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队，对不起！”
慕队仍还穿着宽松的家居服，长期不间断的高强度训练让她哪怕人到中年还依旧保持着精瘦的身材，她后腰微微用力就坐直了，硬声道：
“你是该说对不起！沐式微，你知道我和战友们为你的事情有多心焦吗？他们都有公务在身，不能和我一起出国找你，可他们的没有一刻不在担心你。每天给我发无数条信息，打无数个电话，来来去去问的都是你是否平安。你对得起他们吗？”
慕队的眼眶越来越红了，沧桑洗礼过的眼睛、从前常常流露出厉色的眼睛，此刻柔软又哀伤。
她几乎沙哑道：“沐式微，你这样伪装身份，让全世界都以为你死了，你可曾有一秒想过我、想过你的战友？”
“我……”她不知如何回答。
“你不想我们也就罢了，你至少该想想生你养你的国家。我华夏强者突击队的特警沐式微在异国出事，这不仅仅是你个人的生死问题，这更是两个国家之间的问题。这些，你都考虑过吗？”
沐式微喉咙滚动，唇瓣翕张，到最后还是只能挤出一句苍白的：“对不起！”
三爷在沐式微的怀中蹭来蹭去，此刻它倒是一点儿都不像战场上那个威风凛凛的警犬三爷了，它像一只猫，一只和主人走失后历尽千辛万苦才得以重逢的无比黏人的猫。
沐式微低眉，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抚摸着三爷的毛发。
她纵有充足的理由不暴露自己的身份，在慕队面前她还是理亏、还是心虚。
慕队不发话，她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
“哑巴了？我最得意的弟子就是你这幅怂样？在队里教你的东西你全忘光了？”
沐式微抬起头，眨了眨眼，坐到慕队身边，扯了扯慕队宽大的衣袖，撒娇道：“慕队，我知道你对我最好了，你肯定舍不得骂我对不对？”
慕队侧目看她，问：“你把我当顾晨了？”
“你……”沐式微瞪大了眼睛，问：“慕队，你怎么也知道顾晨？”
“你的事哪一件我不知道？当初你欢欢喜喜接受调动去了南城派出所为的不就是顾晨？你这些年一门心思搞工作，对我们给你介绍的优秀男青年不为所动不就是为了顾晨？你把自己搞得一身伤，却还是一心要把顾家老宅纵火案调查清楚，不惜拖着伤体也要主动请缨加入专案组不是为了顾晨？”
三句排比，慕队说得特别溜，完全不带一丝停顿。
沐式微羞红了脸，只觉得臊得慌。
她错过了慕队眸中淡淡的笑意。
虽然这些事情的确都是她做的，可听慕队这么说，她也忍不住感慨：
沐式微啊，你是真的很爱很爱那个叫顾晨的男人啊！
“不准备狡辩一下？”慕队问。
沐式微摇头，答道：“在慕队面前我绝对是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慕队冷哼。
沐式微傻笑，问：“慕队，既然您一直这么关心我，你能不能再帮一个忙？”
“你认识到自己的错误了吗？啊？嬉皮笑脸没个正经。”
“在慕队的提点下，我已经深刻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
“说说，错在哪里？”
沐式微直起上半身，坐得端正笔直，认真回答：“我意识恢复之后就应该第一时间向组织、向您报平安。让你们白担心我大半年，都是我的错。我一定检讨！”
意识恢复！
慕队绷着的肃然被这四个字瓦解。
被炸弹炸飞，跌入冰冷刺骨的大海，能活下来有多艰难！
她可以想象沐式微经历了怎样的痛苦折磨。
她不再忍心苛责。
再者，她亲自带出来的徒弟她很了解，如果没有更重要的原因，沐式微肯定不会隐瞒自己还活着的事实。
慕队缓和了语气，握住沐式微的手，缓缓问：“你是怎么活下来的？”
沐式微反握住慕队的手，故作轻松：“我可是强者突击队的一员，我哪有那么容易死？”
死里逃生，几番煎熬，都过去了。
再次提起只会引发没意义的心疼。
慕队盯着沐式微，显然不相信她的轻描淡写。
沐式微转移话题：“慕队，你如果真心疼我，那你帮我查查毒蝎吧！”
慕队挑眉，问：“怎么？现在关心起毒品案了？”
“我这不是做错了事想戴罪立功吗？都说毒蝎是华夏人，如果我能抓到毒蝎，我是不是就能争取组织上的宽大处理了？”
“式微，这段时间在M国出现了一对神秘男女。他们阻止了十几起毒品交易。男的一副黑色墨镜不离眼，女的半片面具不离脸，你认识吗？”
沐式微：……
她又心虚了。
慕队含笑，又说：“有人听到那个男人喊那个女人‘水木’。当时我就想，水木水木，我家式微不是就姓‘沐’吗？‘沐’字拆开不就是水木吗？”
沐式微咬唇，冲慕队眨眼，“一切都逃不了慕队的眼睛啊！”
“那对神秘男女就是你和顾晨吧？”
沐式微点头，她问：“您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嗯。”
“那您怎么还一直留在这里找我？”
慕队叹气，“没办法啊！谁让我教出了一个这么不让人省心的徒弟？我不在这里继续找你，那些人又怎么会真的相信你极有可能已经不在人世了？”
“慕队！”
沐式微扑进了慕队的怀里。
三爷被压住，只是低低地叫了几声。
狗通人性。
它知道主人情绪激动。
它是一条好狗，它能理解，它也能包容。
接下来，沐式微将这段时间和顾晨的行动言简意赅地告诉了慕队，她也把自己对毒蝎身份的怀疑告诉了慕队。
“慕队，我现在只能求你帮忙了。顾晨失联多日，我很了解他，但凡他能找到一丝机会，他都会给我留个信。这次他消失得太彻底了。他消失的时间也和毒蝎出现的时间吻合。我真的很担心他！“
慕队严肃道：“除了时间上的吻合，你还有什么线索吗？”
“嗯……”沐式微顿了顿，说：“我私下里总喜欢叫他‘帅气蝎’。”
静默。
最怕空气忽然的安静。
慕队按了按眉心，笑着说：“多严肃的事情被你这么一说都添了几分绮丽。式微啊式微，你也有这么幼稚的时候。”
帅气蝎？
这是一个铁血干警，一个强者突击队的队员会起的昵称？
爱到深处，再聪明的姑娘也成了孩子。
当真是幼稚地可爱。
慕队又感慨：“你知道吗？毒蝎这个词让我第一时间联想到的就是科幻片中那个丑陋的庞然大物。你现在说他很可能是顾晨……”
“慕队，您就别取笑我了！”
“如果真是顾晨，你打算怎么办？你身为我华夏的特警，你可要谨记着自己的立场，坚守自己的底线，你肯定要和犯罪分子划清界限。”
说到这么严肃的话题，沐式微眸中也没了笑意，她斩钉截铁道：“如果毒蝎是他，他一定是卧底。”
“你就这么笃定？”
“当然。慕队，他可是顾晨啊！”
是她爱了十几年的顾晨。
凡事讲究证据的人名警察什么时候会这样感情用事？
这种感觉就像是警察在办案时会说出“虽然没有证据，但我觉得嫌疑人是无辜的’这种话一样惊悚。
办案讲究证据，其余都是扯淡。
拿不出证据，就没有让人信服的筹码。
沐式微非常明白这个道理，可她仍是说出“他可是顾晨啊”这种带有浓烈主观臆断和感情色彩的话。
慕队蹙眉，认真地看着沐式微，问：“我听说你和顾晨有八年没见了，那八年你知道他经历过什么吗？那是你没有参与的八年，那是足以彻彻底底改变一个人的八年。”
“我知道！虽然我不是时时刻刻都跟他在一起，但关于他的一切我都知道。慕队，你是了解我的，如果不是百分之百笃定，我绝不会说出这种话。顾晨外冷心热，嫉恶如仇，他肯定不会做任何违法犯罪的事。”
“你真是魔怔了！”
“慕队，我相信他！我用我的生命担保。”
“沐式微，你把我教你的东西全都忘记了。一个男人就让你昏了头！”
“他不是一般的男人。顾晨是我的信仰。”
“顾晨是你的信仰？”慕队无奈，这下是真的有些生气了。
虽然她也是从沐式微这个年纪走过来的老人了，可她还是看不惯得意弟子为了一个男人神魂颠倒的样子。
她希望在任何时候、任何地方，沐式微都能保持清醒。
沐式微毫不退让，不惜立下军令状：“慕队，我想亲自去M国查清毒蝎的身份。我保证，我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坏人。但……同时，我也绝对不会冤枉一个好人。”
慕队：……
小丫头真是长大了。
一直乖乖听她话的小丫头现在也学会盛气凌人了。
“好……沐式微，你……你很好！”
沐式微咬唇，看到慕队眸中流露出的失望之色时，她终于意识到自己方才言辞过激了。
她深呼吸，软了语气，声音染上了几分祈求：“慕队，式微这一生就这么一个执念。如果执念真的错了，我愿意和顾晨一起接受制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