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
许是没听到回答，低沉的男声再次响起，这是沐式微魂牵梦萦的声音。
明明已经在六中见过面了，明明还面对面说过话了，可此刻，她望着窗外的夜色，心里还是涌现出无限欢喜。
她吸了吸鼻子，尽量轻快地回了句：“你好啊！”
“你是天儿？”
沐式微的手骤然发紧。
天儿！
这个称呼久违了。
她有无数的话想说，可到了嘴边，只化作一声淡淡的：“嗯。”
“你是我19岁之前认识的人吗？”
“对。”
顾晨的嗓音明显顿了顿，过了半晌他才说：“天儿小姐，我有个不情之请。我在高三暑假那年生了场重病，把以前的事情全都忘了，你可以帮我找回那些记忆吗？”
沐式微不答反问：“你现在过得好吗？”
顾晨淡淡地回答：“生活不都是那样吗？谈不上什么好与不好。”
沐式微叹了口气，她说：“怎么会呢？在这个世上，有人过得好，有人就会过得不好。你还这么年轻，说话怎么就这样老成？这样不好。“
“是吗？你觉得一个连记忆都不完整的人会过得好吗？”
沐式微的心就跟针扎了一样，骤缩了一下。
她擦了擦眼泪，头一次发现那么健谈的自己居然也有不善言辞的时候。
她心中装着很多大道理，可她也明白，有些事情不是靠着大道理就能想清楚的。
顾晨也没打算让她开解，他说：“你还存着我以前用过的电话号码，我想我们关系肯定不一般。天儿小姐，我们是什么关系？”
沐式微不知如何回答，她反问道：“你觉得我们是什么关系？”
“我不知道。”
沐式微又觉得鼻酸。
她挂了电话。
顾晨回拨过来，她直接关了机。
沐式微知道自己还是冲动了，她不该打这个电话，更不该在电话接通之后还和他说了这么多。
这个夜晚，注定无眠。
……
第二日，沐式微得到了管床医生的许可后，换了身衣服就出门了。
她先去了移动营业厅办理了一个新号码，而后去超市大采购，买了两大袋子东西。
她提着鼓鼓囊囊的购物袋，站在超市门口等计程车。
约莫一个小时后，她抵达了老城区。
计程车司机很热情，帮她把购物袋提了出来，笑着问：“小姑娘，这块地方治安不好，你小心一点。”
“我知道！麻烦你了。”
沐式微走过弯弯绕绕的小路，终于在道路尽头的一家红房屋前停了下来。
她敲门，“顾爷爷，顾奶奶！”
“是微微吗？”
“嗯，是我！”
“来了！”
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家慢慢走了出来，他看到沐式微的时候，眼睛都笑得弯弯的，“微微，你怎么又买了这么多东西？你上个月买的东西爷爷和奶奶还没吃完呢！”
“没关系，您如果实在吃不完也可以送给邻居们。爷爷您和奶奶住在这里，平常也需要邻里多帮衬一下。”
顾爷爷接过一袋东西，领着沐式微往屋里走，边走边说：“今天来了就留下来陪爷爷吃顿饭！你奶奶去外面打麻将了，中午不回来吃饭。”
“举手之劳！爷爷不用放在心上。”
顾爷爷在厨房处理食材，沐式微搬了个小板凳进去帮忙。
她边剥豌豆边说：“爷爷，顾晨回国了。”
顾爷爷点头，看着沐式微，叹了口气才说：“我知道，那孩子回国那天就来看过我。”
“唔…我也碰见过他，在六中。他回母校演讲，我在母校做防火宣传。”
顾爷爷手中的刀忽然脱力，落在砧板上发出一声闷响。
沐式微忙起身，“爷爷，切到手没有？您别弄了，我来！”
顾爷爷抓住沐式微的手，急急问她：“小晨认出你来没有？”
沐式微摇头，安抚地拍了拍顾爷爷的手，她笑着说：“您放心。答应您的事情我一定会做到。顾晨现在过得不错，我和您一样，都不希望他想起那些伤心事。”
“微微啊！你心里是不是还想着小晨？”顾爷爷盯着沐式微，她想撒谎却难以启齿。
终于，沐式微在老人家审视的目光中点了点头。
“你何必这样自苦呢？你是个聪明的姑娘。微微，爷爷真的很喜欢你，可就是因为爷爷喜欢你，爷爷就不能看着你把时间全部浪费在小晨身上。当年发生那种事，你和小晨又在一起，爷爷实在是不敢冒那个险让你和小晨在再在一起啊！微微，你要往前走，不要把自己留在过去。”顾爷爷的眼眸中浮现出了泪光。
沐式微冲顾爷爷笑着，开玩笑地说：“您这是干什么？弄得这么煽情干嘛？这些话您不说我也清楚。我那么喜欢顾晨，我才舍不得拿他的身体健康作为赌注呢！您放心，我和您一样盼着他好。我沐式微是什么人啊？我可是人民警察，我的心多大啊，我爱一个人就是要那个人得到幸福，如果他和我在一起不幸福，那就不要和我在一起啦！”
“微微…”
沐式微双手搭在顾爷爷的肩膀上，推着顾爷爷出了厨房，她说：“您就别想这么多了。您坐在客厅看电视，等会儿就能开饭啦！今天就让沐大厨给您露一手！”
沐式微将厨房的门关上，她的笑容随着关门声消失褪尽。
她靠在门上，身子软得一塌糊涂，沿着门板下滑，直到坐在了地面上。
她捂着嘴，无声地哭泣。
她本来准备把自己和顾晨通过话的事情告诉顾爷爷，可现在看来，不能告诉。
她闭着眼睛，想到八年前的那场火，大火吞噬了顾爸爸和顾妈妈的生命，也吞噬了她的爱情。
她无力改变。
用冷水将眼睛敷得不再红肿，沐式微才将菜一一端了出去。
席间，她和顾爷爷很有默契地没再谈论顾晨回国的事，爷孙俩倒相处得非常愉快。
吃过午饭，沐式微把家里的电路全都检查了一遍，临走前叮嘱顾爷爷：“您使用电器的时候一定要注意安全，有什么问题就给我打电话！对了，我换号了，以后您别再用之前的号码联系我。我已经把新号码写在您的通讯录上了。”
“你啊，每次来都要叮嘱一遍，比你顾奶奶还要啰嗦。你怎么忽然换号了？”
“之前的号用了十几年，也是时候该换了。您也说了，我要往前走嘛！”
“好…好，往前走，不要回头！”
“嗯，您帮我给奶奶带好。下次我再来看你们。”
“好，路上注意安全！”
沐式微步行，她走了许久许久。
顾晨远在美国的时候，她还能装作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那样继续爱着他，可顾晨回国了，所有的现实便都朝着她涌了过来。
她稍稍一试探就知道顾爷爷坚决反对她和顾晨在一起。
她蹲在路边，拔了一根狗尾巴草把玩，心乱如麻。
怎么她沐式微想要爱顾晨就这样难呢？
滴滴滴——
有车鸣笛。
沐式微抬头望去，她很茫然。
高凡从驾驶位上走了下来，笑着说：“沐警官，看来我们很有缘分。”
“高先生好。”
“上车吧！你去哪儿？我送你。”
沐式微摇头，“不用了。我叫的车马上就到。”
高凡没强求，上了车，可车仍停在原地，没有启动。
半个小时过去了，一人一车还在对峙着。
高凡又下了车，这次脸上带着些揶揄，他说：“沐警官，看来你叫的车不会来了。这地方偏僻，很多司机接单了也不愿意来。你就跟我走吧！”
沐式微领略到高凡的执着，无奈只能起身，朝着奥迪小轿车走去。
她边跟高凡道谢，边拉开后座的门…
她的声音陡然而止。
为什么顾晨会在后座？
她的心跳都快要停止了。
“顾…顾…顾晨？”
顾晨掀目，“见到我很惊恐？”
沐式微拽着手里的狗尾巴草，镇定地说：“没有！就是有些惊讶！”
高凡系上安全带，回头看着顾晨和沐式微，笑着说：“顾晨，你和沐警官还挺有缘分的！”
沐式微刚想说些什么绕过这个话题，顾晨却接了话，淡淡道：“是挺有缘分的。”
沐式微：……
说好的高冷人设呢？
沐式微陪着笑，尽量挨着车门坐。
顾晨侧目看了她一眼，没作声。
车在乡间小路上行驶的时候，难免颠簸，遇到一个水坑，沐式微感觉自己都腾空地要飞出去了。
顾晨看着沐式微，轻咳：“我有那么可怕吗？”
沐式微简直想哭了，她极度怀疑高凡是故意的。
她往中间挪了挪，还是保持着不和顾晨有任何肢体接触。
她正襟危坐，那模样就跟在课堂上的小学生似的。
小轿车左拐弯，迎面遇到一辆大卡车，高凡急忙打方向盘，车身急速左转。
沐式微“啊”了一声，倒在了顾晨的怀里。
她惊魂未定，起身后忙问顾晨：“你伤到哪里没有？”
她眸子里的担心根本无处可藏。
顾晨被这眼神惊了一下，而后撇开脸，淡淡道：“我没事。倒是沐警官，你昨天才晕倒住院，今天就又出外勤了？警察都这么忙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