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晨比了个“嘘”的手势，对小姑娘说：“好，我答应你。”
“哇，大叔太好了！”
顾晨莞尔。
进入现场后他终于发现自己有多另类。
无论是年龄还是性别，他都是独一无二的存在。
他寻了最后一排的角落坐下。
他只想安静地看，认真地听，并不想引起任何人的关注。
沐式微今日的打扮非常文艺。
她身着华夏传统的旗袍，长发由一根黑檀木发簪固定成一个髻。
她一出场，全场尖叫。
“天儿大大！”
“大大你好美！”
“大大我想嫁给你！”
“大大，我羡慕帅气蝎！能不能让帅气蝎也现身签售会现场啊！到底是怎么谪仙似的人儿才能得到大大的芳心啊！”
“唔……大大，知道你美，可没想到你居然这么美！”
……
沐式微含笑看着下方黑压压的人群。
她慢慢启唇，很简单的一句“各位书迷朋友们，大家好，我是《我终于追到我的男朋友帅气蝎了，yeah》的作者天儿”再次引起全场欢呼。
这样温婉端庄的女子，念出“我终于追到我的男朋友帅气蝎了，yeah”这样俏皮又娇憨的语句，莫名就有一种反差萌。
这样的女子像是从华夏古风画卷中走出来似的。
这样的女子似乎总和“大家闺秀”、“循规蹈矩”、“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所挂钩。
这样的女子看着柔柔软软，她是怎样在日复一日重复的无望中坚守一人？
这样的女子又是如何在旁人皆是劝阻的情况下依然不改初心？
这样的女子……看着就让她们心疼。
沐式微乖巧地坐在台上，Fanci就坐在她的身旁，笑意盈盈如同被书迷追捧的其实是她本人。
沐式微举起话筒，娓娓道来。
“其实我刚知道在这里会举办一场签售会，我没有做什么准备。想到哪里就说到哪里吧！大家别嫌弃！”
“不会嫌弃！永远支持大大！”
沐式微道谢，继续说：“我很喜欢这家书城的名字，白日梦。听起来是那样不切实际，但你们知道吗？我从前爱着帅气蝎，憧憬着和他在一起的那些岁月，不就是旁人认为我在做白日梦的时候吗？我们幼时相识，青梅竹马，说来你们可能不信，我总觉得从初识那刻开始我就爱上了他，尽管当时稚嫩的我们根本不懂什么是爱情。”
沐式微笑了笑，抿了一口茶，她说：“我一直很感恩，我能在幼儿园就认识他，比起一般的恋人，我已经得到了太多。我参与着他的童年、少年和一部分青年，那么这样来算，他忘了我的那八年又算得了什么？来书城的路上我看了很多书迷朋友们的留言，很多人问我甘心吗？甘心花费十几年才追到的男朋友一夕之间就忘了自己，然后又一夜回到解放前。嗯……怎么说呢？我当然不甘心，可不甘心比起他的安危、比起他的快乐，根本不值一提。你们还年轻，你们一定要相信，契合的灵魂不会因为记忆的缺失就走散，该在一起的人兜兜转转，历经沧桑也定会重遇。”
啪啪啪——
掌声如雷鸣般响起。
一个长发姑娘举手发言：“大大，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当然。”
“我也有一个很喜欢的男孩，但是我的朋友们都说女孩就要等着男孩来追，如果女孩主动出击男孩就不会珍惜了，也显得女孩很不矜持，很掉价。大大你怎么看？”
“我怎么看？我的故事还不足以回答这个问题吗？小妹妹，现在已经是二十一世纪了，男女都有追求幸福的权力。这个问题归根结底还是要看你自己的衡量，爱是一回事，豁出一切去爱又是一回事，但不管怎么样，矜持不该是借口。”
“那大大，你对帅气蝎先生那么好，八年一直默默付出，他却一直没有给你回信。你有没有看到一些评论说你这样是在倒贴男人，很没尊严。他们说你是等到了好的结局所以皆大欢喜，如果你没等到他，你就是一个笑话。”
“喂，你谁啊？怎么这样说话啊？”
“来人啊！把这个人请出去好吗？”
“对啊！这什么人啊！怎么这种人也能混进签售会？”
长发姑娘的言论激起了群愤。
沐式微摆了摆手，她说：
“没关系！一千个读者心中就有一千个哈姆雷特，我从没想过要让所有人都喜欢我和帅气蝎的故事。小妹妹这个问题问得不错。我不想评判对与错，只是青春里的故事大多疯狂，而很多看似委曲求全其实只是为了更接近爱的人，只是希望能离我们的那个TA越来越近。我们为了所爱的人变成更好的人，难道这不是爱情带来的正能量吗？就算最后拼尽力气还是得不到爱人，但至少在爱的过程中我们成长了，这不就够了吗？我所理解的尊严是敢爱敢恨，是虽千万人吾往矣，是无愧于心。”
啪啪啪——
“大大说的太好了！我要记下来。”
顾晨眸底墨色越来越浓，他扯了扯前座的马尾辫姑娘。
“干嘛？”
“可以帮我一个忙吗？”
“什么？”
顾晨身子前倾，在姑娘耳边低语。
五分钟后，马尾辫姑娘举手发问。
她说：“大大，你是怎么度过高考后那个暑假的啊？小说中你只是一笔带过，可当时你也只是个十八岁的小女孩儿。你刚刚以为自己得到了全世界，可转瞬间一切都倾塌。帅气蝎先生选择遗忘，那你呢？你不痛吗？你是怎么熬过去的？”
沐式微喉咙滚动，几乎是一瞬就红了眼。
她撇过头，将湿润眨回眼角。
她再次开口，声音已经有明显的沙哑：“怎么会不痛？”
她指着自己的心脏，她说：
“痛得都快要死掉了。我自责着，心疼着，我恨不能用我的命去换他父母健在，一家团圆。他躺在病床上，一直不愿意醒来，偶有清醒也是歇斯底里地大喊。我站在他身旁，我什么都做不了。我真的不知道老天爷怎么会让那样的悲剧降临在那样好的他身上。太早了，命运让他太早经历生死离别了。
我当时跪在佛主面前发过誓，只要能让帅气蝎好起来，我愿意付出一切。佛主对我还算仁慈，它成全了我的愿望，只是让他忘了我，也忘了那些痛。我很感恩！嗯……希望大家不要外传，今日回答止于今日，这本小说的出版发行是一场意外，我不想再增加他的负担，让他自责。”
“大大放心，这是我们的秘密！”一个波波头的姑娘已经听得泪流满面。
马尾辫姑娘也擦了擦眼角的泪，继续问：“如果重来，你还会做那样的选择吗？你还会在八年的信件中，在你们重逢后依然对于你们的过去闭口不言？”
“如果能重来，我从小就会苦练身手，我一定要在那场火吞噬一切之前救出他的父母。”
顾晨十指收紧，臂上青筋迸出。
滚烫的热泪一滴滴砸向手背。
他……他何德何能啊！
提问已经过了好几轮，轮到一个卷发姑娘发言了。
她勾唇，问：“你不会觉得这样把自己逼入尘埃里去爱一个男人很让人瞧不起吗？你确定帅气蝎先生真的爱你，而不是因为愧疚，或者是因为被你感动？这个世界就是这样，他如果不接受你，吃瓜群众会说他不识好歹，也许他好面子勉为其难才答应和你在一起？别说是八年之后的重逢了，就说你们高考结束那夜确定恋人关系都可能是假的。天儿大大，你会不会其实一直都只是活在自己的童话里？帅气蝎先生有认真跟你说过‘我爱你’三个字吗？”
这次，不待沐式微回答，重拳之声从会场后面传来。
顾晨站了起来，慢慢地从黑暗中走到光亮处。
他眸色发亮，盯着台上的姑娘，脉脉含情。
他唇角微勾，语气严肃甚至有些许刻薄，是对着发问的卷发女人，一字一句地说：“方才入场前我听到有人喊您陈警官，陈警官丢人丢到国外来，不知道国内人如果听到你这番言论会怎么看你？”
“你……”
“陈警官，碰巧我见过你一面，听过你的一些事迹。陈警官爱得不得，迁怒所爱之人心爱的女人。如果你不介意，我倒是很愿意在此与大家一同分享。”
“你闭嘴！你是谁？”
“如果我是陈警官，我会趁着大家还没把我人肉出来赶紧离开，有多远走多远。以后夹着尾巴做人，不再去惹不该惹的人。”
卷发女人气急败坏地离开，走到最后一排的时候放狠话：“有种你今天别出来！否则我不会放过你。”
顾晨耸肩，轻言道：“随你！”
卷发女人气冲冲地出门，走得太急，鞋跟太高，被门槛绊住，摔了个狗吃屎。
全场哄笑。
唯一没笑的大概就是沐式微了。
她在台上强忍着眼泪，捂着话筒，不想让自己粗哑的呼吸借由话筒无限放大。
他怎么来了？
他全都听到了吗？
她该怎么办啊？
他又该怎么办啊？
顾晨冲她笑了笑，捧着十本书走上台前，轻轻叩了叩木桌，温言道：“天儿……”
沐式微再也忍不住，泪如雨下。
这声“天儿”……
她感觉自己已经盼了半辈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