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式微喘着气，沙哑道：“这个人是我最爱的人，我哪怕不要自己的命了，我也要保住他的命。”
她看起来纤纤弱弱的一个女人，说出这番话的时候竟把在场的几个大男人都震住了。
有位年轻的电梯修理工忽然问：“你是不是前段时间在网上很火的那个女特警啊？”
沐式微没力气和人聊天。
她一直在给顾晨加油打气。
她臂上青筋全都迸了出来，右手臂后和后背处烫伤的地方传来撕裂一般的疼痛。
她红了眼睛，眼瞅着顾晨的手不断地下滑，她吼道：“顾晨，你听着，我不允许你放弃。我爱了你八年了，你不能就这样不清不白地离我而去。你记住了，如果你敢滑下去，我立马就跳下去，我要让你这辈子都还不清欠我的情债！”
“顾晨……你不要睡了，你清醒一点！我们好不容易才重逢，你就算不为我想想，你也为你爷爷奶奶想想吧！他们年事已高，膝下只有你这个孙儿，你如果出了什么意外，你让两老怎么活啊？”
“顾晨……”
她的呼唤总算让顾晨的神思回转了一些。
尽管声音虚弱，可到底顾晨还是开口了，“好吵……”
沐式微喜极而泣，她整个人都趴在了地面上，只有双手垂下，牢牢地拽着她此生挚爱。
她哭着说：“我把你往上拽，你也要努力地向上爬，就跟做引体向上那样，好吗？”
“我……没力气了……我好累……”
“我知道，只要把你拉上来，我让你睡个三天三夜都行，但是现在……我求求你了，你别睡好吗？”
顾晨仰望着沐式微，女人的眼里含着泪光，潋滟深情，忽然就像一束星光照亮了他混沌的大脑，他喉咙滚动，说：“好。”
所有人众志成城，终于将顾晨救了上来。
沐式微躺在地上，力气都被耗尽了，却是望着顾晨，傻傻笑出了声。
她呢喃着：“我说过我不会让你出事，我就一定能做到。你看，我不是做到了吗？”
工作人员七嘴八舌地说着话。
“顾先生，这次真是万幸！如果没有这位小姐，后果真是不堪设想。”
“这位小姐就是沐警官吧？你们看到电梯坠落那瞬间她的动作没有？实在是太灵敏快速了，就跟好莱坞大片里的女主似的，太炫酷了。如果不是她反应快，拉住了顾先生，顾先生肯定就摔下去了……”
“我再也不敢小瞧女特警了，就沐警官这臂力，没几个男人能比得上。”
……
后面再说了什么，沐式微就听得不太清楚了。
这一刻，她也觉得好累好累。
像是大战过后的疲乏，她只想好好地睡会儿……
“沐式微，沐式微，沐式微……”
梦里有人不停地在喊她的名字，沐式微眼皮微微抖动，缓缓睁开了眼睛。
她的手轻轻一动就疼得钻心。
她茫然道：“我怎么了？”
顾晨看到这样的她，有种失而复得的喜悦。
他温言道：“这是我家。你晕倒在了电梯外，我想着你最近总是住院，应该已经厌烦了病房的味道，就自作主张把你带回家了。我已经让家庭医生来看过你了，已经给你上过药，医生每天都会来给你做一次理疗，多养养就能好了！”
“电梯外？噢，我想起来了，顾晨，你有没有事？你看过医生了吗？”她眸中的焦急和担忧完全不加掩饰，想到顾晨的身体，她眸中那些刚睡醒的迷蒙和混沌就都在顷刻间消失不见了。
顾晨按住她的手，哑着声音道：“我没事，这都是老毛病了。你不是知道我高考的那个暑假生过一场大病吗？虽然我已经不记得以前的事情了，但爷爷告诉我，我爸爸妈妈就在那个暑假去世了。他们本来在客厅看电视，可忽然听到了几声连续的爆炸，紧接着就大火就吞噬了整间房屋。他们……没有逃出来……”
沐式微反握住他的手，轻柔地按捏着，她说：“别说了，顾晨……别说了……”
“自那以后，我常常会梦到那场大火，我梦到我就当时就在里面，我和爸爸妈妈在一起，可是无论我在梦里如何挣扎、如何努力，我还是救不回他们。我被困在客厅里，黑暗、浓烟，我无处可走，直到大火将我的意识完全吞噬。”
沐式微眼眶发红，心尖尖儿都在发颤。
她喉咙发哽，低低地说：“没事的！不管发生什么，都已经过去了。叔叔阿姨在天上肯定希望你能过得好。”
“我病了。我知道我发病的时候很可怕，一个男人怕爆炸、怕火、怕黑、怕封闭的空间，很可笑吧？甚至最严重的时候我只要发病我就会像疯了一样乱砸东西。沐式微，对不起……我差一点……差一点就把你拽进深渊了。”顾晨捂着脑袋，痛苦不已。
沐式微缓缓地坐了起来，她伸手摸了摸顾晨的脑袋，那短短的发刺在手心有淡淡的酥麻，她说：“你太见外了。谁说你差一点就把我拽进深渊了？我以前执行的每次任务都比今天要凶险万分。你别把我当成一般的女人，我可是特警。我说能救你就一定能救！那些大哥们大概是太夸张了。”
怎么会夸张呢？
他调取了电梯间的监控录像，亲眼所见。
最艰难的时候，沐式微的整个上半身全都掉了下去。
救援人员都劝她要放弃，不然赔了夫人又折兵，救不回他还把她自己的命也搭进去。
可沐式微固执地厉害。
她说：“我只求你们牢牢地抓住我的腿，其余的，与你们无关。”
顾晨看到这一幕的时候，整个人都被震到了。
他不得不相信，这世上真的有人可以为了另一个毫无血缘关系的人豁出自己的命。
他不得不相信，沐式微真的很爱很爱他。
他也红了眼睛，拉下沐式微的手。
他头一次用这么温柔的神情看着她，“沐式微，我没你想象的那么好，我的病随时都可能发作。回国前我以为我已经痊愈了，可实际上……并没有。所以，别再爱我了。如果再出现类似于今天这种情况，我不仅护不住你，我还会拖累你。”
“你真的很乐于拒绝我。”沐式微轻笑出声，“还好我是打不死的小强，你拒绝我一百次，我就有一百零一次重新追你的勇气。”
“你怎么这么……固执呢？我都已经把我的情况告诉你了。”
这样的他，连自己都厌恶，怎么会有女人喜欢？
沐式微之前爱的那个顾晨，只是她想象中的一个完美的男人罢了。
“我不是固执。只是……嗯……得知你的病情后，我更爱你了。之前我只是隐约猜到，可我没想到你的病情已经这么严重了。其实，我觉得这并不是什么不能提起的病，你只是太过牵挂自己的父母了，这恰恰证明你很孝顺。若是放在那些不孝顺的人身上，他们甚至不会再梦到父母。顾晨，这不是病，这是你的骄傲。伯父伯母在天上也会感到欣慰。”
这不是病，这是你的骄傲。
自他的病以来，整整八年时光，从没人对他说过这样的话。
他在美国的主治医生瑞克教授即使在跟他做心里疏导的时候，也没这样说过。
顾晨一时有些发愣。
他胸中有什么未名的情绪隐隐想要喷涌而出。
沐式微见他听进去了，于是软软绵绵地说：“你看你都有黑眼圈了，赶紧去休息一会儿吧！”
“好，那你别乱动，有需要就叫我。医生说了，你手臂被急性拉伤，不能再用力了。”
“知道了。”
顾晨出了卧室。
沐式微这才露出痛苦的表情。
真特么地疼啊！
她感觉手臂都要断了。
嗡嗡嗡——
手机来电。
沐式微看到“园园”二字，立马接起，开了免提。
“式微，你和顾闷骚聊得怎么样啊？”
“他答应帮忙了。”
“啧啧啧，看不出来顾闷骚原来这么有爱心啊！”
“那当然啦！他可是顾晨。”
“行了啊！老是说这些你也不嫌牙酸。你现在还和顾闷骚在一起吗？”
“嗯。”
“我听邓俣说顾闷骚连上午的会都没开，就为了陪你……我有预感，你这十几年爱情长跑差不多要到尽头了。不容易啊沐式微！我都为你感到自豪与骄傲。”
“不是为了陪我……其实我和顾晨出了点意外……”
沐式微三言两语就把电梯惊魂事件说了一遍。
庄园惊呼：“你丫的这么不早说啊？”
“我这不是没事了吗？”
“你等着啊！我马上就来。”
“不用了……”
嘟嘟嘟……
庄园已经把电话挂了。
沐式微无奈地笑了笑。
这么多年了，园园还是这样风风火火。
不消多时，庄园和邓俣匆匆而来。
顾晨去开了门。
邓俣乍一见他，发现他脸色苍白，急得语无伦次，“顾晨，你没事吧？这特么的什么高档小区？电梯怎么能说坏就坏呢？走，你跟我去医院。”
顾晨摇头，“我没事，你们先进来吧！”
邓俣疾言道：“怎么会没事呢？上次你被困电梯，差点死了你忘了吗？”
“这次也差点死了，不过万幸有沐式微。”
“你别逞强！你现在马上和我去医院，不做个全身检查我不放心。”
庄园翻了个白眼，把邓俣拉到了沙发上。
不知道的还以为邓俣爱顾晨爱得多深沉呢……
她说：“你够了啊！顾晨好好生生地站在这儿呢，你担心什么？倒是式微呢？我怎么没看到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