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寰听着叶喃的抱怨,面无表情。
他这么做,是有深意的。
“既然摄政王待你不好,你大可与他和离,不必如此受气。”
“我不敢。”
“为何?”
“旁人都说他残忍好杀,我怕他一言不合给我杀了。”
裴寰握着酒杯的手渐渐用力,眉眼之间显出几分寒意,不过这份寒意很快便消失了……
他之所以在京城凶名在外,便是因为这句旁人说。
不过裴寰并没有替自己辩解的意思,高处不胜寒,既然选择站在摄政王的位置,自然就要忍受非议。
“你是振国将军府的养女,即便是摄政王也不敢轻易杀你,你若和离,他也未必不会同意。”
裴寰的话让叶喃表情变得古怪,若真的能和离便好了,只是可惜,这件事情还没有那么简单。
叶喃心底还有一个秘密,但是不能与旁人言说。
“裴公子的话我明白,不过此事暂不可为。”
此话一出,反倒是裴寰觉得奇怪,他故意冷落叶喃,再以裴钰的身份来劝她,便是为了让她和离,给她自由。
没想到,她居然有所顾忌,难不成……
裴寰饮了一口桂花酒,心中暗暗想着,难不成振国将军府,还有什么阴谋寄托在叶喃身上?
窗外的风雨渐渐止歇,酒也喝够了。
裴寰缓缓起身拱了拱手,“雨停了,在下还有事,先行一步了。”
“裴公子请便。”
叶喃连忙起身,还了一礼。
目送裴钰离去,叶喃轻轻摇了摇头,这位裴公子来去如风,为人并不热忱,整顿饭吃下来,连笑都不曾笑一下,性子也太冷淡了。
和这样的人做朋友,多半会很累,不过虽然性子冷了点,但是有事的时候他是真上,故而叶喃还是愿意与他来往。
不过若没有那次肌肤之亲,她心里或许能更加坦然一点……
裴寰离开酒楼之后并未走远,而是在无人的胡同里脚尖轻轻一点,几个起落飞上了酒楼的三楼。
站在楼梯上,他往下打量,只见叶喃和她的小丫鬟将剩下的饭菜打包,然后去柜台结账。
裴寰的眸子内力充盈,看的要比寻常人更远,叶喃荷包里的几粒碎银子,他瞧得清清楚楚。
“秋风。”
“属下在。”
秋风行踪如鬼魅一般,突然出现在裴寰身边。
“去查一查,她在哪里赚的银子,若是所得不当,第一时间告诉我。”
裴寰的语气微寒,在他看来叶喃身无分文,半天的功夫赚十两银子,十分的可疑。
“是。”
秋风应声离去。
楼下,叶喃心痛的结了帐,看着荷包里只剩下一礼碎银子,表情苦哈哈的。
“绿竹,我们走吧。”
绿竹拎着打包的剩菜,见叶喃神情失落,跟着叹了口气,花钱容易,赚钱难。
主仆二人正要离开的时候,叶喃突然觉得有人在窥视,她猛然回过头,楼梯之上空空如也。
“怎么了小姐?”
“没什么,走吧走吧。”
时间像是小贼,偷走了一天的时光。
摄政王府的柴房门口,绿竹用泥巴和碎砖头磊砌了一个小土灶,又花了银两买了铁锅,碗筷。
土灶的泥巴已经被火烤干,变得结实耐用,铁锅里的剩菜咕嘟嘟的冒泡,香气四溢。
叶喃和绿竹便蹲在门口,吃着剩菜生菜,成了史上最惨的摄政王妃。
柴房和后厨在同一个小院里,丫鬟门来厨房端菜,看见叶喃蹲在门口吃剩菜,纷纷掩嘴偷笑。
不过有管家令行禁止,她们才不敢当面议论。
晚饭过后,裴寰如往常一样在书房里批阅奏折。
脚步声由近及远,负责打探消息的秋风回来。
“启禀摄政王,事情打听清楚了,王妃今日写了一本故事,卖给了一位叫张不凡的说书人,此事乃是清心茶楼小二所述。”
“故事?”裴寰顿了一下,“什么样的故事?”
“这,属下不知……”秋风想了想说道:“要不属下去寻一寻张不凡?”
“算了。”
裴寰一边浏览奏折,一边说道:“既然是说书人,买了故事自然是要说的,你明日早起去早市逛一逛,听一听那张不凡都说了些什么。”
“是……”
秋风退出门外,耸了耸肩膀,自己的任务越发奇怪了。
书房之内,烛火摇晃。
裴寰的影子被印照在墙壁上,无限放大。
书童峥儿已经困得泪眼朦胧,但依然强撑着在一旁看书,陪着裴寰。
裴寰眼角的余光,看见赵峥虎虎的脑袋一点一点的,轻笑着摇了摇头。
“去睡吧,不必守着了。”
峥儿一个机灵醒过来,连忙拜了拜小肉手,“没事的先生,我不困,我不困。”
裴寰抬起头,眼神严肃,“去睡觉。”
赵峥缩了缩脖子,站起身来拱手一礼,“是,先生。”
诺大的书房,只有裴寰伏案桌前,他掀开一本明黄色的奏折,看了看其中的内容,眼神浮现一丝杀意。
奏折来自幽州,乃是州府呈报,奏折中言,幽州有一名为‘白莲教’的邪教四处作乱,收敛信徒,骗取财物,罪行罄竹难书。
白莲教,这个邪教的名字,不是第一次出现在裴寰的视线之中了,这一个月以来,数个州府呈报的奏折都出现了这个邪教的名字。
无一例外,裴寰在每个奏折下,都写了一个‘杀’字。
但即便如此,这白莲教如同泥鳅一般,杀之不尽。
官兵讨伐之后,总有漏网之鱼,他们换了个地方,又开始作乱作恶。
此事对于裴寰来说,虽然只是皮癣之痒不足为惧,但终究是一个不好的征兆。
自古以来,帝王治国最怕的就是内部不安稳,若是再加上天灾人祸,这便是动荡的开始。
皇帝怕这个,身为摄政王的裴寰更加不愿看到。
他现在虽然一手遮天把持朝廷,稳稳压制三皇子和五皇子的党羽,但是这都建立在国泰民安的基础上。
若是天下一朝出乱,他这个摄政王必然是首要责任,到时候两位皇子群起而攻之,携天下大势而来,就算是他,也要掂量掂量。
所以这样的皮癣之痒,必须早早扼杀。
于是那明黄色的奏折上,裴寰用红色的墨汁,又写了一个诺大的‘杀’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