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瞬间。
顾北感觉整张餐桌上十多双眼镜都直勾勾盯着他。
他张了张嘴，没有声音。
只用唇语道：“八爷，私下说行不行？”
豹头环眼的八爷当就愣了住。
“嗯？”
粗眉一挑。
旁人也跟着心惊肉跳。
“我是说，私下说。”顾北正襟危坐，临危不乱。
“呵。”
餐桌上当就响起笑声。
是潘思源。
“八爷都点头了，你竟还想讲条件？也不看看自己有几斤几两？还是说你求八爷的事见不得人，才如此遮遮掩掩的？”
说着，他手下缓缓晃动高脚杯，傲慢而自怡。
可“啪”的一声。
酒杯竟猛然倒下。
其中的红酒，也顺着桌面淌在了他的西装上。
“你……你疯了！”
潘思源怒不可遏，对一旁的高颖儿吼道。
“哦？”高颖儿却只不以为意道，“不小心碰翻你的酒杯罢了，你发这么大脾气做什么？”
方才正是她忽然起身做离席状，一个转身，右手就甩在了潘思源的酒杯上——故意的。
“吵什么！”八爷发话道，“都是我看着长大的孩子，当众竟吵起来了！成何体统？”
末了，垂眸看了眼那酒杯，低道：“不就是一杯酒吗？思源，不论你好酒还是心疼自己身上那身衣裳，改日我派人送去就是，识大体，才能成大事。”
说罢，眼皮子缓缓抬起。
潘思源窘迫至极。
只能愤懑接过服务员递过来的餐巾，用力擦了擦身上的红酒。
高颖儿却蓦地微笑对八爷道：“八爷说得对！今日我也破个例，陪八爷喝一杯，八爷，我干了，您随意。”
用最温柔的语气说了最霸道的话。
高颖儿二话不说当就喝了满满大半杯红酒。
即便是最后轻拭嘴角的动作，依旧温婉体面，没有丢了半分大家千金的颜面。
顾北钦佩之余，忽然想到一件十分重要的事——若他没记错，自己那七个未婚妻里，好像就有姓高的……
但具体叫什么，一时之间，他也想不起来了。
只依稀记得是鹿城的高家。
顾北忙转移话题道：“高小姐女中豪杰，不知家是哪儿的？”
说出口，又觉几分唐突。
如此场合，直接问家里的底细，怎么看都像是有所图谋。
果不其然，潘思源第一个开口。
“怎么？你还想上赶着做赘婿不成？”
当就有人低声窃笑。
顾北抿唇。
心下骂娘。
他稀罕吗？
他只是想尽快找到自己七个未婚妻挨个儿退婚！
若眼前的高颖儿就是其中之一，那岂不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哪料高颖儿却只笑吟吟道：“我四海为家，顾先生，你忘了，我可是在天上飞的。”
说着，还调皮眨了眨眼。
就像在说：这可是我们的秘密。
顾北不好再问，只得暗中打主意。
随后用餐时间，潘思源总算是消停了些。
只是不时就有人上前在八爷耳朵边上说“悄悄话”。
直到身边的高颖儿也起身离席。
顾北才意识到这饭局的真正目的——大抵是八爷的生意。
来的都是有钱有势人家的后辈，各个上前和八爷一番耳语，更像是趁着吃饭的空当来一场价值交换，各取所需。
至于为何八爷要将所有人都凑在一起，想必自有他的深意。
没一会儿，高颖儿回到了位置。
顾北低道：“高小姐，我看所有人都上前跟八爷敬了酒，像是有什么大事商谈一般，那我……”
“你不是有山要送给八爷吗？”高颖儿微微一笑道，“你给的东西，算不得最为贵重，但却是最合八爷心意，放心，依我对八爷的了解，今日的饭局，你反倒是底牌最大的那一个。”
三言两语，直中要害。
顾北轻轻点头，又不死心道：“高小姐家里……可是鹿城的？”
闻言，高颖儿手下一顿，眸心敛了一道谨慎的光。
“是不是鹿城的，有关系吗？”
“有。”
顾北吞了吞口水，准备说个明白。
“哦？说来听听。”
高颖儿优雅地用手指敲了敲面前酒杯的杯壁。
几步外的服务员忙上前帮她斟上了酒。
顾北疑惑。
方才听高颖儿的意思，她平日里当是滴酒不沾的。
跟八爷敬了酒之后，也确实没在沾半滴酒。
此刻怎地又贪起杯了？
他眼睁睁看着高颖儿一口气喝光了又斟上的酒，一副像是要给自己打气的姿态坐直了些，双颊泛红道：“你倒是说啊。”
顾北顿觉其中有诈，改口道：“没什么，只是听说鹿城高家神通广大，今日所见高小姐一系列做派，和传说中的鹿城高家如出一辙，这才好奇开口相问罢了。”
说罢，不动声色观察高颖儿表情。
只见高颖儿蓦地一顿，扭头道：“就为了这个？”
“对啊，”顾北大剌剌道，“不然还能是什么？”
“你确定？”
“确定。”
顾北摸着良心撒谎。
高颖儿眸底忽然染上一层令人意外的幽怨。
她盯着顾北看了半晌，只开口道：“上酒。”
呃……
顾北愣住。
看样子眼前的大小姐是当真生气了。
虽说他不明白其中缘由，但想必跟他有关。
又过了一阵子，总算是熬到了饭局结束。
顾北看着一众前来捧场的小辈儿跟八爷道别后。
餐厅内只剩下他、高颖儿、潘思源和八爷，及一众手下。
此时的潘思源已微醺上头。
他脚下不稳来回晃荡几下，伸出手指着顾北道：“你……你等着。”
随即才跟八爷作了别。
由自家下人搀扶着朝外走。
高颖儿虽多喝了不少酒。
看上去却是清醒至极，没有半分要醉的意思。
她笑容温婉和八爷说了再见，转身离开时却忽然对顾北道：“这两日我还会留在京城，你若有没来得及说的话想对我说，直接来找我就好。”
说罢，竟一把抢过了顾北的手机，按下几个键道：“我的电话存进去了，要不要来找我，你可要考虑清楚。”
高颖儿离去的身姿婀娜又不失飒爽。
顾北回过神，才发现八爷正笑眯眯望着他。
那笑容，让他后背发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