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嘉怡走出内室，只见一个衣衫褴褛、面黄肌瘦并且脸上满是脏污的老者跪在地上，他那一双瘦骨嶙峋的大手正向前伸出，粗砺的手掌上托着一个约莫五六岁的孩童，孩童的衣服也不整洁，但是却沾满了殷红的血水，嘴唇发白，脸上毫无血色，已经沉沉昏去。
老者弯背驼腰，蓬头垢面，肮脏不堪的身上散发着一股子古怪的气味，从他身侧路过的病患都要捂着鼻子嫌弃地道一声：“哪来的臭乞丐？”
“身上不像有半文钱的样子，还敢来医馆看病？”
“啧啧啧，不过这孩子身上怎么流了这么多血？看着还怪可怜的。”
“我亲眼瞧见的，是被一只马踢的了，估计这孩子的腿都被踢断了！就是不知骑马的是何人，竟然对着孩子不管不问！”
“听说是长安公主的人，公主等着吃新鲜荔枝呢，所以才这么急，误伤了这老乞丐的小孙子！”
“可怜呐。”
……
众人越围越多，冷眼旁观者说着尖酸刻薄的话，有些心软之人不动了恻隐之心，不过也只是说几句可怜爷孙俩的话罢了。
对于这些，老者都充耳不闻，现在于他而言，孙儿的性命才是最当紧的。
一双浑浊胆怯而又迫切的眼睛从野草般的白发间望出来，老者带着哭腔央求徐嘉怡，“徐大夫，我家孙儿在街上被人的马踩在了脚下，流了好些血，你快救救他！他还小，你快救救他啊！”
说着，还给徐嘉怡连磕了好几个响头。
“老人家你先不要着急，把孩子交给我吧。”徐嘉怡声音软软的，却很冷静，她接过老者手里的孩子，并示意柳洛心将老者搀扶了起来，扶到一边去坐了。
抱着孩子，徐嘉怡立马来到了内室，不一会儿，内室就被浓烈的血腥味充斥着，裴氏不由得干呕了一声，齐嬷嬷就要拉着她出去，她却强忍着不适，留了下来继续观察徐嘉怡。
徐嘉怡似乎感受不到血腥气的存在，她镇定自若，眼神冷静得可怕，仔仔细细的将这孩子检查了一遍，声音沉着地下定论，“这孩子并无大碍，只是马蹄将腿部的骨头踢碎了，又流了一些血，过度疼痛导致昏迷过去了。”
“洛心，你将药柜中的麻沸散拿来，长生，你把我的工具箱拿来，乔老太医，待会儿我要给这孩子开刀，可能需要你打下手。”
徐嘉怡思路清晰，一下子命令了三个人，其中还包括比她资历还要深的乔老太医。
“好。”三个人齐刷刷地回答。柳洛心去取麻沸散，周长生去拿工具箱，乔老太医则是一言不发地站在徐嘉怡的身后，随时待命。
本来见着徐嘉怡遇事如此沉着冷静，已然不像是一个年轻姑娘之风，然后又见德高望重的乔老太医竟然如此温驯地应下了她的命令，如此看来，这个小小女大夫，真的有几分本事在身上。
正如是想着，裴氏抬眸，正好对上了朝自己这边看过来的徐嘉怡的眼神，徐嘉怡在认真的时候，眼眸中似是藏匿着深不可测的黑，给人一种不容违抗的压迫感，“燕王妃，外边请吧？”
徐嘉怡的这幅样子，完全不像是一个二十岁左右的女子，更像是一个在手术台上磨砺多年的老医者。
裴氏被徐嘉怡盯得冷不丁地浑身起了鸡皮疙瘩，老老实实地带着齐嬷嬷出去等着了。
有了上次给三皇子做手术的经验，徐嘉怡先给孩喂了麻沸散，充当手术前的麻药的作用，然后又在火焰上面燎烤了一下自己的手术刀来消毒，最后，她把暂时用不到的柳洛心和周长生也赶了出去，尽量营造一个“无菌”的环境。
准备好这一切之后，手术开始。
这孩子的腿应该是被马蹄子碾在了地面上，造成了骨裂至三块以上，也就是通常所说的粉碎性骨折。
粉碎性骨折放到现代，也是极具挑战性的一种手术，况且在这里，条件还远不如现代，徐嘉怡只能靠自己精湛的专业能力挑战一下。
用手术刀切开孩子腿部的皮肤和肌肉，使用扩拉器撑、开两边的肉，碎掉的骨头就展露在了外面。
徐嘉怡屏气凝神，用镊子精细地将每一块裂开错位的骨头复位、固定，不知不觉间，额角已经渗出了细汗。
避免汗水滴到孩子的腿上造成细菌感染，徐嘉怡不得不让乔老太医为自己擦了一把汗。
乔老太医，曾经太医院的翘楚，如果知道自己现在所做的事情，放到现代只不过是一个护士的职责的时候，该会作何感想？
约莫过了一炷香的时间，手术终于结束，徐嘉怡将孩子的伤口缝合上，再次消了毒，并装置上了固定板。
长时间的精神高度集中，导致徐嘉怡的大脑有些供血不足，在她放下手术刀的那一刻，眼前一黑，耳边充斥着杂乱的耳鸣音，直直地往后仰去。
好在乔老太医眼疾手快地将她搀扶住，唤来了外面的柳洛心和周长生进来，一齐扶着徐嘉怡出去休息。
乔老太医给徐嘉怡喂了一碗糖水，然后缓了大概有一刻钟的时间，她才慢慢清醒过来。
耳边清明的那一刻，徐嘉怡听到的第一句话就是老乞丐要冲进去看看他的孙儿。
“徐大夫，小竹子他现在怎么样了？我可以进去看看他吗？”老乞丐爱孙心切，看徐嘉怡出来，却不见自己孙子小竹子的身上，心里越发焦急。
徐嘉怡垂眸，打量了一番一身污垢的老乞丐，摇了摇头，“暂时还不行。”
“不过老人家你不要着急，小竹子现在已经没事了，他需要休养几天，不如就让他搬去我那里住吧，我还能时常照顾照顾他。”
小竹子现在的身子敏、感，容易被感染，老者的身上一定少不了细菌，而且他们住处，可想而知……
老者登时犯了难，他不敢直视徐嘉怡的眼睛，“可是，徐大夫，我没有钱付给你……”
“我不要你的钱，谁说医者行医救人，必须得要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