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下午，去打网球时，又遇到了老周。
张晨的拍子用得有些久了，打着打着突然线断了。
正巧，球场附近就有给网球拍拉线的小店。
趁着张晨去拉线的时候，我和老周聊了聊怎样给俱乐部引流的方案。
我给的方案老周不懂，但是很满意。
聊完方案，张晨还没回来，我突然想和老周打听打听张晨的过去。
「那家伙从小就打爱网球，我和他就是小时候一起学网球认识的！
在我们小的时候，打网球还是一项很费钱的运动！
他小时候家境普通，他爸为了让他坚持打网球，一直在拼命工作。」
「哦。」我点点头。
老周继续滔滔不绝地讲着：「他很有天赋，大学前一年就进国家队了。
他是不想辜负他爸的期待，拼命刻苦训练。
大三的时候，他本来应该代表国家，在国际赛场上发光闪耀的。但是.......」
老周突然在这里叹了一口气。
叹什么气呀~快往下说呀！
「在国家队出发前的最后一场训练里，他蹬地转体接过一个正手球后，突然痛苦地跪在地上。队医说，他的训练强度太大，超过了身体的极限，才会导致在运动中突然韧带撕裂。」
「天呐！」我听到这里不自觉地用手唔起了嘴。
「后来他做了韧带修复手术，可是错过了那两年的比赛。他爸担心他未来不能打球，总想为他多存一点钱。他做手术的时候，他爸都在跑客户。」
「唉！」听到这儿，我也忍不住叹气了。
「运动员的青春很宝贵的，黄金时期就那么几年。
所以，两年后，张晨也没有再进国家队。
临毕业，他突然申请出国，去英国读了一个运动管理专业。」
原来他是读运动管理专业的呀。
「后来，他回来的时候，体育局原本向他抛出了橄榄枝，让他运用他学的专业回来参与管理事务。可是......」
老周，你喘什么气，你快说呀！
「可是，天有不测风云。
他正要从英国回来的时候，他爸就因为喝酒过世了。他都没见上最后一面！
不仅如此，他妈也因为他爸的过世，伤心过度，后来也生了重病。
他为了照顾他妈，没有接过体育局给的机会。
照顾了一年多，他妈妈最后还是去世了。
后来，他就不工作了。」
我听到这里，唏嘘不已。
突然觉得，这个房东并不是我想象中的那样。
原来他收租度日的轻松背后，藏着这么多我从未想过的沉重。
他或许是想用「不努力」来抵消那些「努力」曾经带给他的伤害。
「我作为朋友，我们球场也没有像样的教练，我就想叫他来我们这儿教孩子打网球。
他当中确实有好几年没打球了。
不过，像他这样的水平，全上海都找不出几个比他更有资格当教练的。
但，不知道为什么他拒绝了。」
正讲到这时，张晨突然出现在了我俩的面前，把我和老周都吓了一跳！
「你们俩在聊什么呢？远远的就看到你们聊得投入，连我跟你们挥手都没看到？」
老周正要开口，就被我抢了先：「我们在说怎么运营俱乐部呢！我们要做全上海最牛的网球爱好者俱乐部！」
一旁的老周，舒开了面容，哈哈地笑了起来。
......
晚上，我和张晨一起去超市买菜。
买完菜，他两手提着食材，我缓缓地走在他的旁边，想着老周白天和我说的那些话。
晚风微凉，我的手臂上起了一层细小的鸡皮疙瘩。
张晨瞥了一眼，放下袋子，脱下外套搭在我肩上。
「穿上。」
「你不冷？」
「不冷。」他顿了顿，又补充，「英国比这儿冷多了。」
我裹着他的外套，鼻尖蹭到领口，闻到一点淡淡的雪松香气，清冷又安神。
「张晨。」我忽然说，「其实你很爱网球吧？看你打球，我能感受出来。拿着拍子的你，整个人都在发光。」
他提着袋子，漫不经心地走着，没有做声。
「你不想接受老周的邀请去做教练，是因为你还没有和你心里的那个父亲和解。」
夜色闪烁，我看不清他的表情，却继续说到：「有时候我们拒绝的不是机会，而是那个曾经受伤的自己。」
张晨的脚步突然顿住，购物袋在他指节上勒出几道红痕。
路灯的光晕在他镜片上投下细碎的光斑，我回头他喉结滚动了一下。
「你错了。」他神色晦暗，声音也低沉，「我不是没有和父亲和解，我只是没有和自己和解！如果，我当时没有那么拼命地训练，是不是，后来的一切都会不一样？我会去参加比赛，或许还能拿奖牌。我爸不会为了给我存钱而工作到死。我妈不会.......」
我终于忍不住，伸手将他紧紧地环抱在胸前。
「你父亲爱你！就像你爱网球一样，从来都不是你的错！
放过你自己吧！放过曾经那个努力的男孩！你和他的努力都没有错！」
夜风绕过我们相拥的身影。
我感受着他颤抖的呼吸，从紧贴着的胸腔绵延到我的肩膀。
过了很久他的呼吸才平静下来。
这时，我突然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
迅速地松开了环着他的手，紧张地抬头看他。
路灯在他脸上投下温暖的光晕，我看见他眼里有泪，也有释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