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贵人尖利的嗓音瞬间停下来,在场的人都觉得耳根子一阵清净。
姗贵人还嗑着瓜子,但动作明显慢了下来,她说:“妹妹,我们都是要靠着皇上活着的,你这么说,不就相当于是把自己也给骂了?”
被姗贵人一说,莲贵人才总算是反应过来,脸色来回地变,老半天,她才应声:“姐姐教训的是。”
姗贵人抬起眼皮看她:“妹妹,你要是真看那颜才人不顺眼,就该采取点行动,在自己的殿里骂人算什么本事?”
这句话让莲贵人有些生气,可一想姗贵人的话也是在理,她就把心里的那口怨气咽下去,强颜欢笑:“那姐姐说该怎么办?”
莲贵人终究还是个不太会来事的,所有表情都露在脸上,就连那抹勉强扯出来的笑都挺假的。
姗贵人看着她,将手中的瓜子全都撒了回去,叹气:“妹妹啊,你就是太傻,你比那个颜才人强的太多,你有个儿子,光这一点,你就甩了她不知几条街了,姐姐也是好心,你看你长得比她漂亮,还跟了皇上那么久,平时也本本分分的,哪像颜才人那个狐狸精,招事的本事可不小。”
莲贵人脸色好看了些,她又有些不好意思:“姐姐这是哪里的话,妹妹也就是仗着阿瑾才能在宫里有条活路。”
姗贵人语重心长:“我的傻妹妹,刚才姐姐那句话是重了些,可还不都是为了你好?你想啊,这颜才人现在本来就正在恩宠里头,这要是再诞下龙子,你想想,这宫里头哪还有我们姐妹的位置。”
“淑贵妃和皇后俩人人家无所谓,人家的身份地位本来就比咱高的不知哪去了,况且人家后台也硬,才不会在意宫里头的这些烂眼边子的事,我们啊,就惨了,我们想在宫里头安安分分地活着,可老天不给我们姐妹活路啊。”
莲贵人被姗贵人说得心头软趴趴的,本来起的气也就全都消了下去,看着姗贵人,竟是起了几分同病相怜之感。
“姐姐……那个颜才人真是不把我们当人看,你看看她把咱们逼到了什么地步上……”
姗贵人扭头,背着莲贵人用手绢擦擦眼睛:“咱们都是苦命的,比不上人家会狐惑皇上,更没有皇后娘娘那比天还大的后台,这日子可怎么过。”
莲贵人也叹气:“要是颜才人还在冷宫里,咱们的日子也不会这么难过。”
姗贵人忽然就转头看着她,眼里头还有亮光:“妹妹,不如我们真的采取些行动。”
莲贵人心中疑惑,但也还是问出了声:“姐姐说的是指什么行动?”
姗贵人眼光一亮,刚才所有低迷不悦的情绪全都一扫而空,她用指尖敲敲桌面:“下个月的中旬,太后要去佛光寺祈福。”
莲贵人猛然抬头,恰好与姗贵人冒着精光的眼对上,她吓了一大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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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宸派人一天十二个时辰都不离地盯着白颜渊,生怕她出什么事,就连去如厕,都免不了被一群丫鬟围观。
白颜渊虚脱地笑,表示心累。
康宸现在上朝几乎就是像战斗一样,越快越好,下朝直奔养心殿,批折子恨不得都在床上批,白颜渊只要稍微一离开他的视线,他就急得比那啥还那啥。
这么多天,别说出门了,就连下床的次数都是屈指可数。
白颜渊这么喜欢热闹的一个人,生生快要被康宸给憋出抑郁症来了。
白颜渊躺在床上抱着被子拿屁股对着他直叹气。
康宸嘴角带笑:“怎么了?”
白颜渊闷声哼哼,不理他。
康宸眼中皆是一片柔情似水,他放缓声调,说道:“肚子疼?”
白颜渊:“不疼。”
“头疼?”
“不疼。”
“饿了?”
“不饿。”
“想吃梅子吗?”
“不想。”
“想看话本?”
“不想。”
“想出去?”说到这,康宸嗓音里带着低沉的笑意。
“不想……康宸!”白颜渊话一出口,才发现自己上当了,立马从床上蹦起来没大没小地直呼其名。
康宸倒也不恼,他小心地护住白颜渊不让她摔了,双眼之中尽是温柔:“朕不是不让你出去,现在外面天还冷,等暖和暖和了朕带你去赏桃花。”
白颜渊还别扭着,她不情不愿地应承:“那一言为定,天暖和了,你一定得带我去,骗人是小狗。”
全天下,敢这么和康宸说话的人也就白颜渊了。
康宸甘之如饴:“嗯,骗人是小狗。”
就这样,康宸一直守着白颜渊守了一个月。
白颜渊的肚子也稍稍有了些隆起,康宸忙碌之余觉得生活相当充实。
转眼间便到了二月十五,第二天便是老佛爷按照每年的惯例都要去京郊佛光寺祈福的日子。按理来讲,皇上,皇后,贵妃们都是要跟着的,那些个小昭仪小贵人都没有资格跟随。
这可就急坏了康宸,淑贵妃与白颜渊交好这一事他是知道的,跟淑贵妃交好,就相当于身后有了皇后这个大靠山,康宸为白颜渊的选择感到欣慰,心中直道自己看上的这人不是个傻子。
可到了这种时候,就是康宸急得抓瞎的时候了,宫里稍微有点身份的全都去佛光寺祈福了,尤其是和白颜渊交好的那两位,他再一走,谁来照顾着点白颜渊?
宫里头剩下的那些人,都是些小角色,还都是恨得白颜渊牙根痒痒的小角色,虽然人是住在养心殿里的,可谁敢保证一定不会出事?
尤其是在这种敏感的时候,白颜渊肚子还有他的孩子。
可佛光寺又不能不去。
这就愁怀了康宸,他一开始想带着白颜渊,又怕白颜渊身体虚弱禁不起旅途劳顿,一时间,康宸坐在床边,脸色阴沉得可怕。
白颜渊感觉到康宸心情不佳,凑过去,在康宸胸口蹭了蹭,仰头看着他,问道:“怎么了?”
康宸的目光在接触到白颜渊的时候,有一瞬间的停滞,随后变得温柔而沉静:“明天朕要出宫一趟。”
白颜渊没怎么放在心上:“干什么去?”
“太后要去佛光寺祈福,朕与皇后等众妃都要跟着。”
白颜渊想了想,觉得这是好事,便点头:“怎么,有什么不方便的地方吗?”
康宸欲言又止:“你愿意同朕一起去吗?”
白颜渊:“我的身份不够吧……”
康宸目光里多了些东西,他说:“朕若是让你去,没人敢说个‘不’字。”
白颜渊干笑两声:“皇上,我认真的,我身体不方便,就不去给你添麻烦了吧。”
白颜渊说的,也正是康宸顾虑的东西。康宸又在心里仔细一合计,到时候让王玥在养心殿里守着也不会有人来冒犯,仅仅是出去一天而已,傍晚便回来了。
想到这,康宸心情放松不少,他揉了揉白颜渊的头:“那你答应朕,在养心殿里呆着别乱跑?”
白颜渊举双手表示赞成。
晚上入睡的时候,白颜渊把头搭在康宸的胸膛上,她说:“明天你一定要准时回来。”
康宸嘴角上翘着:“舍不得朕?”
“那肯定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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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颜渊再醒来的时候,旁边已经没人了。康宸许是趁着天还没亮就起床赶路了。白颜渊抱着被子坐起来,看着如金箭般簌簌射入的阳光,叹息一声:“今天要自己度过这个无聊的一天了。”
白颜渊被小宫女们伺候着洗漱完毕,就见王玥走了进来。
白颜渊诧异:“王公公,你怎么没跟皇上一起走?”
王玥恭敬道:“小主,皇上让奴才跟着在宫里头伺候您。”
白颜渊笑了笑,知道康宸这是放心不下她,便没再说什么。
王玥又道:“小主,外头有个叫深夕的丫头说想见您。”
白颜渊一听见是深夕过来了,双眼立马锃亮,恨不得跑出去迎接:“快,快把她叫进来。”
王玥点头称是。
深夕一进来,就咋咋呼呼地想去摸白颜渊的肚子,白颜渊利索地躲开了,一把拍掉她的爪子:“去去去,一边去,进来就想害我。”
深夕咧着嘴:“奴婢哪敢。”
白颜渊坐在椅子上,示意她也坐。
深夕一点也不客气,屁股一沉,就坐下去了。王玥眼睛一闪,决定无视这对主仆没大没小的反应,退下了。
“深夕,你来找我有事?”
一听这话,深夕就不乐意了:“小主,难道没事奴婢就不能找你来了?”
白颜渊撇撇嘴:“没事的时候你还光顾着自己玩呢,哪想的起来我。”
深夕不服:“庭夏春雨小顺子他们仨都没良心,就奴婢想着来找你了,你居然还说奴婢想不起来你。”
白颜渊忍俊不禁:“人家谁像你,一天到晚都没个正形。”
深夕噘嘴。
白颜渊止住笑:“说吧,趁着今天皇上没来找我是为了什么?”
深夕不情不愿地说道:“奴婢和庭夏他们商量好了,今天趁着皇上出去了把您接回沁芳殿,咱们主仆几个一块吃顿饭,太久没聚聚了,春雨成天晚上想您想得直掉泪儿。”
一听这话,白颜渊愣住了,她知道春雨重情,但也是不知道春雨竟然重情重到了这种地步。深夕话都说到这种份上,白颜渊肯定不会拒绝,就算是为了成天掉泪儿的那个春雨,她也得过去看看才是。
深夕欣喜若狂,拉着白颜渊就要亲,白颜渊表面上一脸嫌弃地推开她,别过脸去,但是嘴角却是轻轻勾上去的。
不知什么时候,王玥鬼一样地站在白颜渊身后,忽然出现吓得白颜渊一跳,他悠悠地说:“小主,您要出去?”
白颜渊噌地一下窜得老高,她猛地回头:“王玥,你快吓死我了。”
王玥笑着:“小主您别激动,别动了胎气。”
“您难道忘了皇上吩咐过什么了?”
白颜渊神情一滞,康宸交代过她什么她怎么会忘,康宸要她乖乖呆在养心殿里等他回来。
深夕叹气:“王公公,小主是回自己的殿里去,就一顿饭的事,不会出事的。”
王玥就像是吃了秤砣,铁了心:“不行。而且小主的饮食需要极为清淡,没法跟你们过去胡闹。”
白颜渊也跟着求情:“王公公,您不用太过在意这些,我自己的身体我自己知道,而且我过去也不是跟他们胡闹您说是不是。”
王玥被白颜渊的那一声“您”给吓得不轻,他连连摆手:“小主,您可别折煞奴才了,奴才只是奉命行事。”
白颜渊噘着嘴叹气。
深夕还是跟着求情:“王公公,在殿里我们没人会害小主的,要是说危险也就是从养心殿到沁芳殿那一段路,这段路要是您跟着我们一块过去您还放心不下吗?”
白颜渊也跟着在一边狂点头。
王玥目光复杂地看着白颜渊:“小主,您别点头了,我都替您难受。”
白颜渊说道:“你要是让我过去我就不点了。”
王玥知道再跟这对主仆磨下去也是白搭,这对主仆都答应让他跟过去了,放主仆重逢应该也没什么事。
这么想着,王玥叹息:“奴才这可是第一次违背皇上的命令。”
一听王玥这么说,白颜渊瞬间就跟深夕来了个击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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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颜渊披着狐皮大氅,由深夕扶着,一点一点地往沁芳殿走,王玥跟在他们后边,十分警惕,生怕突然窜出个大马猴把白颜渊给叼走。
白颜渊看着王玥那个样子,忍俊不禁。
王玥笑:“谨慎一点总是好的。”
眼看着离沁芳殿就还有半盏茶的功夫,忽见太医院的小太监呼哧呼哧喘着气朝王玥跑过来。
王玥立即停步,不让他接近白颜渊,同时一脸戒备地看着他。
小太监勉强把话说利索了:“王公公,太医说颜才人的药又更新了一次,要您过去取,这味药更滋补一些。”
王玥点头:“等我把颜才人送回沁芳殿再说。”
小太监面露难色:“王公公,那边太医等得急,他今天好像是有什么急事,急着走,您取完药太医就走了,还请您给通融通融。”
王玥拧眉,这算是什么事。他看看前边的路,也不远了,就嘱咐深夕好好照顾白颜渊,人则往太医院走去。
深夕与白颜渊皆是没说什么,主仆又走了几步,刚到内务府附近,深夕看见了那三个字,忽然惊叫一声:“啊,我想起来这个月的供银我还没领。”
白颜渊也看见了内务府就在前头,便十分贴心地说道:“这不正好到这了吗,你去取吧,我等一会你。”
深夕感激地看了白颜渊一眼,眼里都有水光了,逗着玩似的就要给她跪下。
白颜渊哪能真叫她跪,赶着她让她去。
深夕转身离开,她没让白颜渊看见她的表情。她低头走路,略长的刘海遮住她的眼,从发丝与发丝的缝隙之间能看见一双阴沉的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