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冬腊月的天,远处灰蒙蒙一片,半空中飘散着微微细雨,为这个冬季带来特有的冰冷。
“483,你可以出去了。这是之前你身上留有的东西,还有刚刚寄来的一封信。”
高高铁丝围墙,擦得锃亮的狱门缓缓打开,走出一个形容枯槁的憔悴女子。
凌乱枯黄的短发,本该合身的黑色掐腰短羽绒衣,套在她骨瘦如柴的身上兀显臃肿肥大。
巴掌大的脸在寒风瑟瑟中血色尽失,两颊凹陷,一双尤为大的眼茫然不知所谓,只是提拉着腿脚机械地在漫天细雨中走着。
冰凉细雨打湿她额前的碎发,脚下某块凸起的大石头,她视若无睹地抬脚,被狠狠绊了下,身形跄踉地摔在地上,仿佛破碎的傀儡没有发出半点声响。
不远处,银色奥迪R8缓缓驶来,恰巧停在女子身边。从里走下一着淡紫皮草衣裙的年轻贵妇,波浪卷发高高盘起,妆容精致美丽。
“温歆。”对方撑起手中透明的小雨伞,涂有蜜色唇膏的嘴角噙起点点笑意,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
“啧啧,咱们可有些日子没有见面了,没想到,你竟落得这样狼狈的境地。”
温歆闻声抬头,待看清面前那张依旧显得年轻白皙的面孔时,本是呆滞茫然的双眼瞬间一缩,竟是她,何思敏。
曾经未婚夫的现任妻子,云昌市首富名豪何氏之长女,何思敏!
“何家与方家正巧在附近合作开发地产项目,我呢又刚好得知你今天出狱,所以便拉着正皓顺路看看你……”
哪怕对方面带笑容,可眼神里透露出的得意轻蔑以及话里话外的炫耀意味,温歆心底已然明白,对方不过是特意过来以胜利者自居,想要打击自己而已。
“这位女士,我和你并不是很熟。”咬咬嘴唇,她强撑着从地面爬起,恰巧羽绒衣口袋滑出一封白色信件,轻飘飘掉落在地。
何思敏却是笑吟吟抬起左脚,直接踩了上去,弯起腰身轻轻开口道,“当人小三多年,情夫换了又换,到头来竹篮打水一场空,我真替你觉得可惜呢。”
“你给我让开!!”低喝出声,温歆忍无可忍地推了她一把,趁着对方后退之际,连忙去捡地面掉落的白色信封。
“思敏,小心!”
从银色奥迪驾驶室冲出一面容俊朗的青年男子,他连忙扶住险些跌倒的何思敏,语气怪责中又透出几分宠溺,“我早说了别过来,你偏不听劝。你现在可是怀有身孕呢,别被某些不三不四的贱人给冲撞了。”
贱人?不三不四?昔日初恋,曾经的未婚夫,此刻他嘴里吐出的字眼,直直刺疼了温歆的心底。她紧紧攥住拳头,冷冷回击道,“那就麻烦你们不要再在我面前晃悠,恶心!”
“我没事,正皓,咱们走吧。”亲昵地挽住丈夫的胳膊,何思敏摇摇头,目光隐隐嘲讽地瞥向她那张苍老得仿佛中年妇女的脸孔,暗暗得意无比。温歆,现如今你就在泥泞尘埃中认命地过着后半辈子吧。
看着那对衣着光鲜亮丽的男女坐车绝尘而去,温歆先前强装的气势轰然倒塌,软软瘫坐在地。她低低勾着脑袋,泛青的唇角轻轻颤抖,抬起袖子一遍遍擦拭着信封沾染的水渍和鞋印。
“你母亲虽然换肾手术顺利,但在六个月后发生了急性排斥。也就是你来这里一个月后的事,她因经济问题并未入院治疗,造成氮质血症并诱发肺炎,心衰,在十天前突发自亡。这,是你母亲最后留下的。”
当温歆终于可以走出这座牢笼时,监所人员却交给她这封白色信件,非常遗憾地说道。
整整大半年了,她以为自己熬完牢狱里艰苦的日子,可以重新拾回生活时,这世上她仅有的亲人,她的母亲,却已离她远去,甚至没来得及见上对方最后一面。
视线落向信封正面一行娟秀的字迹‘女儿亲启’,她隐忍许久的泪水混着细雨,如断线的珍珠般簌簌而落。
她也曾过着优渥的公主生活,可惜早年间父亲公司破产跳楼自杀后,她与母亲相依为命,生活也变得艰苦心酸。
但性格倔强的母亲仍是咬牙供她上到大学。而温歆也不负所望,以优异的成绩考入名牌大学,直至重新遇到了同校的方正皓。
温家还未败落时,与方家曾是故交,二家便早有结亲约定。面对这么一位相貌帅气、家世富裕的未婚夫,内心欣喜欢悦的她却根本忘记了,门当户对这句流传千年的古话。
更别论,十年前发生的那场变故,使得她几乎身败名裂,不得不退学回家时,那所谓的未婚夫方正皓,则毫不留恋地抛弃了她。
自此,她的生活变得一团麻乱,而母亲被检查出患有晚期肾衰竭,成为压跨她做人底线的最后一根稻草。
庞大昂贵的治疗费用让温歆变卖了所有值钱的东西,包括她的自尊和身体。
跪坐在湿地上,她轻颤地将信里内容看完,当看到最后一行母亲遗留的愿望时,再也控制不住地嚎啕大哭。
‘希望我的歆儿从此健康,平安,快乐还和幸福。’
因为坐牢,她那情人早就甩了她。为了生活,她将自己身体当成赚钱工具,一次次出卖。快乐?幸福?她还配拥有吗?
如果,如果人生可以重来一次,那该有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