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人吃剩的果盘、垃圾袋，各种臭味夹杂着。
终于，翻到了我的照片。
他抱在怀里，冰凉的玻璃贴着他温热的胸脯，然后用袖子擦了擦照片正面的污渍。
“你永远不会离开我。”
是啊，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
如果可以，我很想给你披上一件棉袄。
冬天太冷了。
4
记得刚认识的那年冬天。
和今晚一样冷。
我摆着小物件，在他们大学门口摆摊。
路过的人都是穿着昂贵，各种名牌鞋在我面前晃来晃去。
我羞涩地低下了头。我这些东西都没他们的鞋子贵。
将自己的帆布鞋缩进了大棉衣里，怕他们看见我，嘲笑我。
梁景深出现了。
他拿起一个小小的不倒翁，两只手旋转，清冷的声音询问我，“这个多少钱？”
我尽量用刘海遮住眼睛，不去看他，怕他会觉得我脏。
“一块钱。”声音太小了，还有些结巴。
梁景深没听清。
给了我十块钱。
我抬起头，拿起十块钱想告诉他给多了，一块就行。我找不起那九块钱。
但是他已经消失在了人海。
这是我今天赚的唯一的钱。
买了两个面包吃，就去饭店工作了。
我从小在孤儿院长大，五岁被养母带了回去。
小时候长得精灵，养母以为我跟养父有关系，不爽便拿我出气，养父也不解释，只是告诉她，别打死了。
好像真的有什么似的。
我以为自己有了温暖的家，结果掉入了另一个深渊。
身体上的伤没有恢复就出现新的伤疤，到了十岁就被他们退学了。
“白眼狼学了也没用，还花我的钱。”
可是明明什么也没做，怎么就成白眼狼了？
你让我读书，我以后会孝敬你们的。
我偷偷逃离了养父母家，靠着捡垃圾过日子，真的成了街坊邻居口中的“白眼狼”。
十八岁，我应聘当了一个店的服务员。
5
这是我第二次见到梁景深，他的声音还是那么清冷，让我拿一瓶雪碧。
我还是不敢看他们，一股自卑感由内而来。
手握着雪碧，帮他倒在了杯子里。
梁景深从来不喝酒。
他看着我的动作，半晌才发出声音，“我们是不是见过？”
“没……没有。”
根本不好意思说自己还摆摊，我也是有自尊心的。
可是要怎么告诉他，钱给多了。
“景深，一个服务员，见过什么啊？”旁边的一个同学说。
“把妹也得找个像样的妹子。”
是的，我拿不出手，即使在一起了也是。
到了十一点，我擦完了其他桌子，就下班了。
梁景深还在和大学同学吃饭。
还是曾经的那条路。
一个月两百租了破房子，水正常，偶尔断电。
我总是把整个身体蜷缩在被子里，争吵声、猫叫声，此起彼伏。
让我想起自己被家暴的那些经历。
今晚还是断电，路灯总是没有按时工作。
几个流浪汉倒在路边的垃圾桶边，醉汉随意上着厕所。
等到看到我，一个人拉着我的手。
“妹妹，一起玩儿啊。”
“不了。”我将脖子缩进衣领，这天太冷了。我的衣服已经不适合了。
男人还是不肯撒手，死死地拽紧我的手腕。
很疼，我快要哭出来了。
该怎么让他们放手啊。
“放开。”我喊了一句，可惜实在没有底气，加上害怕，声音就像蚊子叫。
他把我甩在了一边。
大骂一声:“婊子！”
我以为会重重地摔到地上。
但是并没有。
梁景深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把我抱在了怀里。
真暖和，不只是昂贵的棉衣，还有从来没有感到过的拥抱。
“你没事吧。”
“没……没有。”
我离开他的怀里，周围瞬间寒冰刺骨。
他拿出一件衣服放在我手里，或许已经不能称之为衣服，破了好几个大洞，“喏，你落下的。”
没错，是我的。
我的指尖冻得通红，在衣服之下也没有一丁点热度。
“你一个女孩子，要住在一个明亮的地方。”
我点点头，但是没有更多的钱租房子。
梁景深主动加了我的联系方式。
他是我见过最优秀的人。
那年他大一，如果我能读完书，是不是和他在一个大学呢？
我常常这么想着。
是不是已经爱上他了？
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吧。
我跟他渐渐熟了起来。
“帮个忙？”
“什么忙？”我秒回。
我这种人能帮你什么？
梁景深发出下一条：我开始练习绘画了，过来做我的模特？
“好。”
我立刻同意。
去商场买了一条蓝色裙子，和一个白色的蝴蝶结发卡。
又去化妆店，画了一个得体的妆容。
第一次这么打扮，就是为了梁景深。
绘画进行得不顺利。
但是我很顺利。
他总是出错，把画拿给我看。
很丑，不是因为我长得不好看，还有他画的眼睛都不对称，发丝也不流畅，就像我小学的简笔画。
“噗嗤——”
没忍住笑了出来。
梁景深捏着我的脸，质问我，“笑什么？”
“太丑了哈哈哈哈。”我开始放肆大笑。
“切。”他冷哼一声，“等我，我一定把你画成世界最美的女孩。”
那一年他高傲、放纵。
6
喜欢随意说出口。
我开始打两份工，赚到了更多的钱。
搬进了一个好一点的房子。
应该请梁景深吃饭的，他是我唯一的朋友。
周末，我买完菜，换上干净的衣服去找他。
他穿着白T恤，在台球场，和几个男生有说有笑。
梁景深长得帅是系草，惹得周围许多女孩的目光，可能她们根本就不是打台球的。
我不好意思打扰他，侧着身子躲在了拐角处，如果交谈停止，再去找他。
“喂，梁景深你真要跟那个孤儿处对象？”
孤儿应该是我，但是这么说很不礼貌。
这个问题让所有人都安静下来。
不知道为什么这个男人会这么问，难道梁景深要跟我处对象吗？
我瞥见梁景深不知所措，打台球的动作也停了下来。
他尴尬地摸了一下头发。
几个男生等的有点不耐烦。
“这么多美女让你选，你非要找一个最差的。”
梁景深悠悠开口，“首先，他不是孤儿，她有我。”
“咦~”
“梁景深，你能不能不要这么油腻。”
“哈哈哈哈。”
梁景深给他们一个不友好的目光，立即闭嘴。
他嘴角扬起一个弧度，“我就是喜欢，关你们什么事啊？”
孤儿说的可能不是我。
脸颊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泛红，心跳加速。
梁景深真的喜欢我吗？还是说着玩的。
我没有再出现在他面前。
两天后，他敲响了我家的房门。
“换了地方也不告诉我一声。”语气有些不满，敲门的声音也有些大。如果没有开门及时，那一个拳头可能要砸我胸口上了。
他开始解开鞋带。
但是我家没有拖鞋，他就光着脚走了进来。
“小矮子，为什么不告诉我啊？”他质问我。
我装作不知道那天的事，只是冷淡地开口:“告诉你干嘛？”
梁景深转过身，从门口拿出来一只烤鸡，散发出诱人的味道。
嬉皮笑脸道:“当然是庆祝小公主换了一个好地方居住，睡觉都睡得香。”
我什么时候成公主了？应该是灰姑娘吧。
刚才那么说是不是很不友好？
他绕过我，去厨房拿了盘子，把鸡倒进盘子里。
扯下一个鸡腿喂在我嘴里。
“好吃吗？”
“没你好吃。”
……
下意识地脱口而出，我不知道怎么圆回来。
只能尴尬地低下头，和第一次见他一样。
现场很寂静，梁景深也不说话。但是我能感觉到他看我的目光火热。
该怎么办，怎么办？
风吹进客厅，他想起自己忘了关门。去把门关上，我才松了一口气。
他又回到我的身旁，因为那个鸡腿我只咬了一口，剩下的还在他手里。
他在我的地方也咬下一块肉，咽了下去。
在我耳边轻轻地说:“我尝过了，我最好吃。“
这一句话让我全身发麻，想揍他一拳！
这个男人，不可理喻。
他真的喜欢我，但是没有表白。
7
我们的关系越发暧昧。
梁景深是小说里守男德的那种人。
追他的人很多，他都一一拒绝了。
“对不起，我不爱你。”
“你值得更好的。”
后来变成了，“我有喜欢的人了。”
半个学校都知道，梁景深喜欢上了一个没爹没妈还没有学历的女孩。
让所有人不敢相信。
男神被人拉下神坛了！
店里的客人多了起来，都是附近的女大学生。
特意来看看我有什么不同。
然后回到学校再贬低梁景深的眼光。
我也觉得自己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今天有个极其美丽的女孩来店里吃饭，也跟梁景深是一个系的，名字叫苏晓。
刚上大学，梁景深作为系草，苏晓作为系花。
学校里谈论着计算机系的系草系花在处对象。
她真的喜欢梁景深，任由传言传播。
但是传到了梁景深的耳朵里，他便立即打破，完全不给她面子。
“不可能的，我没对象。要不是你们传言，我都不知道系花是谁。”
着实打了她的脸。
我在擦桌子，苏晓走过来，坐在对面。
“小姐，这个桌子还没擦完。”
她白了我一眼。
为什么要用这种眼神看我，你喜欢他，跟我有什么关系？
我擦完桌子就准备离开。
她忽然叫住了我，啧啧讥讽道:“梁景深不会喜欢你的，我才配跟他在一起。”
那你不还是表白失败了吗？
没搭理她，就去收拾另一张桌子。
梁景深过来给我送奶茶，也看见了她。
只是看了一眼，就像我跑过来。
“公主辛苦了，喝奶茶。”
苏晓的脸都黑了。
为什么会是公主。
梁景深永远不会给我解释。
我渐渐明白，公主就是捧在手心里的那个人。
一连两周，我都没有再看见梁景深。
我明白他喜欢我，可是我要表白吗？
就算在一起会长久吗？
我是一个孤儿，没有学历，只会影响他的前提。
我为什么要把不倒翁卖给他呢？
还把不倒翁做成了胸针，虽然没有别着到处显摆。
我工资也已经七千了。
是不是能跟他在一起了？
不对不对……
我拍着脸，他的工资会更多。
从小的自卑让我遗存到现在，自卑到了骨子里。
我还是决定跟他说清楚。但是好几个微信消息都石沉大海了。
8
梁景深的父母死了，我从他的同学口中得知。
几个大学生在饭店谈论梁景深的父母。被车撞死了，人飞出几米远，当场死亡。
我唯一能做的就是在他的学校里瞎转，企图遇到他，然后安慰他。
大学是真的大，我走了好久，周围对我的议论也大。
终于在一个白桦林，见到了梁景深。
我是误入的，看地图，只要穿过这片树林，就到了计算机系。
现在是上课时间，他或许在离开教室的路上，我可能会遇见。
只不过梁景深跟一个女孩抱在一起……
那个女孩正是计算机系的系花苏晓。
俊男美女在这片景下确实容易让人注意。
不知道为何突然心痛一下。
嘶。
原来我真的不配和梁景深在一起。
所以为什么都在说梁景深喜欢我，可是他却不表白呢？
可能就当我是个笑话吧。
哭不出来，只能麻木地注视着他们。
但是难过比被养父母抛弃还要更深。
梁景深弯着腰耳朵贴着她的脸，女孩被靠在树上。
梁景深张嘴说着什么。
回头就看见了我。
尴尬，撞破了他们的约会。
我拔腿就跑，但是很快被他追上。
他把我抱在怀里，轻声询问我。
“公主，你怎么来了？“
“抱歉，不该打扰你们的。“
“砰！”梁景深松开了抱着我的手，一拳打在了旁边的树干上。
声音冷冷地响起，“我跟她没有任何关系。”
……
他察觉自己情绪不对，立刻手回收。
“对不起，对不起。”他声音颤抖着，想要抱住我。
但我先踮起脚抱着了他。
“对不起，呜呜呜，你的至亲离世，我应该陪着你的，不该让你这么难过的。”
自己究竟是多么弱小的一个人，都不能找到让梁景深开心的方式。
我知道，我相信他。
不管怎么样，梁景深都是我的依靠。
他的父母死了，被车撞死了。
他参加完葬礼又匆匆来上课。
后来我才知道，他跟父母关系很差，他们死了对梁景深是一种解脱。
正巧苏晓来找他，校园里传他们在一起还一起参加了葬礼。
这让梁景深很生气。
自己跟苏晓都没说过话，而且自己有喜欢的人，他们是聋吗？
他找了苏晓，忍住没揍她。
而苏晓看见我来了，就往梁景深身边凑了凑。
难闻的香水味让他别过头，就看见了我。
这一年大三，我跟梁景深就同居了。
虽然没跟我表白，但是我知道他喜欢我。
我又跟他搬去了一个更大的房子。
他带我来到落地窗户前。
外面的夜景真美。
满天的星星像是破碎的银河。月光照在路灯下，初雪，像一个个碎水晶从上面泼下来。
梁景深从后面抱着我，下巴垫在了我的肩膀上。
在我耳边大喘气。
“我想成为一个好的爸爸。”
梁景深小时候也有一个完美的家庭，后来小三的出现，打破了一个家的生活。
父亲把小三领回家后，母亲便自杀了。
起初父亲对他不错，后来小三一直挑唆他们之间的关系，梁爸便开始用贬低和暴力的方式对待他。
梁景深渐渐的有躁郁症。
考入了远离家的几个城市的大学，终于离他们远远的了。
我们之间是相互救赎。
9
毕业之后，梁景深工作到处碰壁，只能给别人的孩子做家教挣钱。
但是毕竟是有钱人家，一节课下来，也有一万多。
梁景深花了三万买了一个戒指。
上面刻着他给我起的名字：梁晨曦。
这是代表明天和希望的意思。
那天，我穿着洁白的裙子，他单膝下跪在我面前。
拿着戒指的手，紧张得不停发颤。
“嫁给我。”
他没表白过，但是跟我求婚了。
爱情之间没有太多阻力，但是我们终于在一起了。
我满脸笑意，伸出手，同意了。“好。”
周围不是什么烛光晚餐。
只有一个蛋糕，还有我想一起做的家常菜。
他发誓永远爱我，一生不离不弃。
“如果我是文科生就好了，肯定能写出独一无二的情话。可是我只会说我爱你。”
我抱着他。
无论有没有情话，你都会爱我，不需要太多矫揉造作。
“梁景深我爱你。”
梁景深开始一天两节课地去给他上课。
一天赚两万，一周去两天，一周就有四万。
已经超越了大部分的工资。
梁景深每月都按时把钱交给我。
让我花一半，存一半，剩下的钱都交给我买房。
买房是个大工程。
直到遇到梁景深，我才感觉有了自己的家。
有了依靠。
只要我们再努努力，就会有一个自己的家。
生活是充满曲折的。
梁景深病了。
买房子的钱都用来买药了。
求求你好起来，千万不能有什么事。
找了许多医生，都没查出来疾病。
因为没查出来是什么病，这样罕见病的几率就更大了，所以医生让我节哀顺变。
我每夜以泪洗面。
梁景深，你可不可以不要死……
梁景深抱着我，脸蹭着我的头发。“千万不能把戒指卖了哦。”
就算没有钱，也不能卖戒指为他看病。
因为他知道自己已经活不下去了。
但是晨曦还要生活。
他说我可以把戒指卖了给自己买衣服，但是不能为了他的药。
戒指是他娶了我的证明，我已经嫁给他了。
他抱着我渐渐哭了。
他也不想死，想陪我身旁。
我们还有太多事没做，没有一起去旅游，没有孕育一个生命，他没有当上一个好爸爸。
他才想起来，还没拍婚纱照。
我买了个轮椅，搬到了曾经的小房子居住，月租一千，还算便宜。
天真热啊。
可是梁景深还是感觉很冷。
我给他的腿盖着一个毛毯，就推着他去拍了婚纱照。
一路上，我们都在享受着阳光。
看着充满活力的鸟儿，公园的孩子。
我们两个都没有一个完整的童年。
那是我们之间唯一的合照。
后来我死了。
梁景深跟女人分手了，仅仅是因为扔了我的照片。
我看着他死在了我的面前。
是的，他活不下去，安详地吞了药自杀了，怀里抱着我们的结婚照。
他死之前告诉他的朋友，希望带着照片一起入葬。
他在房间里抱着我。
喃喃着：“终于见到你了。”眼神里满是眷恋。
“终于可以留在你身边了。”他喃喃道。
我们一生一世在一起，不离不弃。
后来，我带着上辈子的记忆投胎了。
我装作盲人戴着眼镜去摆摊。
希望他们可以可怜可怜我这个“瞎子”。
影子落在我的身前。
男人拿着戒指问我多少钱。
我摘下眼镜，告诉他免费。
不需要钱。
因为我终于等到你了。
我们结婚了。
跟上辈子一样，还孕育了个小生命。
梁景深抱着孩子，我们一家三口坐在公园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