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等想明白,邢远乔开口:“律所停业会维持一段时间,这段时间你可以自由安排。”
唐浅点点头。
邢远乔接着说:“你中午发来的计划书给雅思看了吗?”
唐浅恩了一声。
邢远乔不着痕迹的看了她一眼,低声道:“在别的律所,律师也分三六九等,民商为上,你知道为什么吗?”
“挣的多,案件乏陈可及,律师结交人脉甚广,舆论导向占优,胜诉败诉不算影响声誉。”
邢远乔丢出一句话:“邢律转经是现在的大趋势,因为刑辩斗天斗地斗工检法。”
唐浅接话:“干着最苦比的活,拿着最少的工资。”
“即使这样,还是有大把的年轻人投身刑辩的领域,是为正义。”
唐浅愣愣的看着他。
邢远乔轻笑一声:“雅思曾经有个搭档是寒门出身,一手案子办的又犀利又漂亮,很多人说他会成为刑辩领域的后起之秀。”
“但他最后的下场很凄惨,被告人朝他的汽车上淋了汽油,砰的一声,火光冲天,只因为他胜诉了,他的当事人胜利了。”
唐浅唇齿生寒。
邢远乔伸手叩叩桌面,抬头认真的看她:“怕吗?”
没等她说话,邢远乔接着说:“刘雅思很怕,为此他的老父亲上门数次,只想让他回家继承家业。”
“那他……”唐浅声音有些哑:“为什么没走?”
“他说他错了,他不该……”邢远乔眼神深远的说道:“和他做搭档。”
唐浅下意识颦眉。
这不是她印象中的刘雅思。
邢远乔收回手指,轻飘飘的丢出一句:“他的路走窄了,他罔顾了曾经为了正义投身刑辩领域的自己。”
“所以,你要将他拉回来。”邢远乔的声音像催眠的符咒,他温柔的说:“人的思维存在固性,不管他说什么,你要相信自己,并且……将他拉回来。”
良久后,唐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她低低的哦了一声。
邢远乔笑眯眯的说:“喝咖啡吧,我给你加了糖。”
唐浅点头,木楞的在自己桌子上坐下。
傍晚的时候,韩敏打电话说刘亚平终于愿意会面,但是他拒绝律师陪同。
唐浅心急如焚的原地坐不下来,八九点钟的时候,她想打电话再嘱咐韩敏几句。
从哪说起,如何说,拿孩子说,拿曾经说,拿未来说。
最后在刘雅思的强烈反对下作罢。
夜幕降临,唐浅的心怎么也静不下来。
怎么辩护都好,但前提一定是在刘亚平配合的基础上,不然梗着脖子上了法庭,一口一句泄愤似的,我故意的,我就是想杀他,判我死刑吧。
无异于将她和刘雅思做的全部推翻。
想了又想,她还是给韩敏打了一个电话。
叭叭叭的说了很多。
电话那端的声音很疲惫。
“唐浅,有件事我想告诉你。”
“什么?”
“腾氏的人今天找过我。”
唐浅心中一惊,直接站了起来。
“说什么?”
对面叹了口气:“说我的丈夫会是死刑,因为你插手了这个案子。”
唐浅颓然坐在床上。
对面的女人在哭,呜呜咽咽的不停在哭,她说:“如果是无期的话,我的孩子好歹还有父亲,但若是死刑……”
唐浅打断她:“他会出来。”
韩敏微怔:“什么?”
本来不想这么早说出口,毕竟一切还没开始。
但唐浅还是抿着唇告诉她:“你不能放弃,为了你的孩子,为了刘亚平,绝对不能放弃。”
“你的孩子出生时一定会看到爸爸,但前提是,他配合,你不能放弃!”
电话挂断后,唐浅陷入前所未有的烦躁。
这个案子,必须赢。
不管是为了韩敏、还是为了那个未出世的孩子,亦或者是为了自己。
十二点钟时,唐浅手中的书迟迟翻不过第二面。
她缓慢的起身,在房间里踱步,因为心里很燥,这种燥来源于前路困难重重,也来源于全数受困于人。
他们在等着对方开始发动攻击,在等着刘亚平的配合,就像脖颈桎梏在歹徒手中,只能原地看着别人是否挥下屠刀。
而我方,什么都做不了。
叩叩叩。
门口传来叩门声。
唐浅下意识一惊:“谁?”
“我。”
是邢远乔的声音,唐浅慢半拍的想起何老的话,那间上了锁的房间是邢远乔的。
她走过去开门。
邢远乔看她羽绒服裹得严实,倚在门口看她:“怎么还没睡?”
唐浅脑袋被烦躁的情绪装满,声音带了低落:“不困。”
邢远乔轻笑一声:“为了那个案子?”
“恩。”
“方便我进去吗?”
唐浅愣了愣,她想起刘雅思所说的闲话,又默默的想起了闫筝,缓慢的摇头:“不方便。”
像是没预料到会被这么直接的拒绝。
邢远乔笑意未变:“那我们在走廊里聊聊?”说着后退一步。
浓烈的冷风从门缝挤进来。
已经过了腊八,距离新年不过几个眨眼的日子。
白天在律所察觉不到,入了夜脱离了暖气才察觉到冷。
唐浅看了眼他青白的嘴唇,在心里唾弃自己不够尊师重道,身子往后面撤了撤,将门彻底打开。
邢远乔眼底闪过满意,抬脚走进从未踏足过的女生宿舍。
他弯腰坐在唐浅对面的床垫子上,没入主题,反倒开始闲聊。
“你上学比较早,从那里出来时,才十四岁吧。”
唐浅微怔,恩了一声。
邢远乔眼睛看向窗外,眼底闪过怀念。
“小时候很可爱。”
小时候夸唐浅最多的是唐粱梦。
在她做饭的时候拽她的马尾,或者打牌时掐掐她的脸,很敷衍的说:“我家囡囡真可爱。”
只能称得上可爱。
因为黑瘦干巴。
真正开始变了模样便是大学的时候,不用风吹日晒,很多时候躲在网吧里接单子,一日一日,越养越白。
除却流氓混混作死似的吹口哨说漂亮外,唯一夸她可爱的已经不在了。
所以夸她可爱的,邢远乔是第二个。
唐浅略微有些紧绷的肩膀松快下来。
她说:“老师年轻的时候也很帅。”
邢远乔揶揄的笑笑:“我现在很老吗?”
唐浅抿唇浅笑:“不老,刚刚好。”
的确不老,三十六的年纪,怎么会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