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屋子里,响起低沉的脚步声,一道红光刺破黑暗,随后不停地闪烁,不停地发出吱呀作响的声音。
声音是从信号屏蔽器上传出来的,它一运作,房间里所有电子设备就都处于无信号状态了。
一个男人坐在椅子上,红光闪烁时能看到他模糊的轮廓。此人被五花大绑在椅子上,因为陷入昏迷,头无力地后仰,嘴唇痛苦地微张着。
一盆冷水泼来,此人像溺水的人被突然打捞起来,咳嗽两声后重喘起来。身体传来无尽的痛感,被束缚的手脚却让他动弹不得,他的眼睛依旧如鹰隼的眼睛一般犀利深邃,捕捉着周围的一切动静。
这是间很久没来过人的屋子,到处都弥漫着灰尘和说不清道不明的淡淡腐坏味,刚泼下的水,导致房间里又多了很厚重的黏湿尘土的味道。刺目却闪烁不停的红灯下,房间的轮廓模糊又鬼魅,映在墙上一张张照片上,显得极为阴森。
墙上贴的照片全是关于池宇的,各种颜色的彩笔印记和涂鸦疯狂地贴着照片,爬满池宇的身体。都是些很亲昵的话,却在暗角里发霉。
被绑在椅子上,又被泼了一身水才稍稍清醒的向秦羽,盯着不远处的人影,微眯起眼睛认了半天。
“是你!”
他怎么也没有想到,会是李龙大。
李龙大一脸愤怒,仿佛要从眼睛里喷出火来。旁边,一只白猫瞪着圆溜溜的眼睛炸毛嚎叫了一声,一溜烟地跑到了麻泽浩的怀里。
麻泽浩反坐在一张凳子上,脚尖抖动着,嘴角勾起得意的笑,浑身都写着亢奋。
向秦羽不解,质问李龙大:“李龙大……为什么……为什么你会和他在一起?”
李龙大没有回答,而是上前掀开了向秦羽的裤腿。
果然,那里没有疤痕。
“你真的不是池宇。”李龙大头皮一麻。
“你听我解释……”向秦羽话还没说完,李龙大就出手揍了一拳在他的脸上,他连人带凳子摔倒在地,顿觉天旋地转。
一旁看戏的麻泽浩阴森诡异地大笑着。
李龙大愤怒地把向秦羽从地上揪了起来,质问:“是你杀了池宇!”
向秦羽虚弱地回答:“我……没有……不是你想的那样……”
李龙大一脚踢在向秦羽的肚子上,向秦羽顿时干呕起来,但他强忍着痛苦,指着看戏的麻泽浩,从牙缝里挤出话:“杀池宇的人是——他!”
已经完全被麻泽浩洗脑的李龙大根本不信,冷笑一声,说道:“你觉得我还会相信你吗?”
向秦羽怒不可遏,用尽浑身力气呵斥:“李龙大,你这个蠢货!我说的是真的!”
李龙大怒火中烧,杀人犯还如此理直气壮!他拖着向秦羽,分不清自己拽的是向秦羽的衣领还是头发,来到个大水桶边,用力一摁就把向秦羽的脑袋按进了水桶里。
溺水中的向秦羽奋力挣扎,却无济于事,只能模糊听见李龙大的声音:“你还是一副看不起我的样子,我让你好好清醒清醒!”
“你抢走了我的女人,抢走了我的角色,我还把你当兄弟,可你却一直在骗我,你以为就没有被人发现的一天吗!是你!你个杀人凶手!”
看戏的麻泽浩饶有兴致地看着眼前一幕,他的手指从猫的白毛中穿过,猫舒服地窝着,发出浅浅的哼声,但麻泽浩却夸张地学了一声猫叫,刺耳,骇人。
他漫不经心地递给李龙大一根钢管,很惬意地看着这出精彩的戏。
李龙大咬了咬牙,抽出钢管。
向秦羽抬起头,迎着李龙大充满仇恨和愤怒的目光,“李龙大,你不觉得你很可笑?你被那个变态利用了!”
“我夺走了你的一切?我杀害了你的朋友?呵,我看你是自欺欺人。若是心生嫉妒想要报复我,那就像个男人一样,别给自己找借口。对,我是瞧不起你,你连池宇死在谁的手上都不知道,懦夫! ”
一通喝骂,并没有让李龙大清醒,反而让他更愤怒了,对着向秦羽就是一记闷棍。
向秦羽忍着痛,愤怒道:“还记得吗,不是池宇背叛了你,是你背叛了池宇。你现在为了自己,又背叛了他一次!”
这句话就像一声惊雷从天劈下,李龙大举在空中的钢管停住了,手止不住地颤抖。
一旁的麻泽浩见李龙大犹豫了,面露不悦,不耐烦地催促:“继续啊,不要听他胡说!”
向秦羽立马拿麻泽浩开刀:“还有你!你才是最令人不齿的那个!你以为自己照顾陶陶很伟大吗?其实你不过是一个得不到别人的心,就只能霸占别人身体的神经病。”
这句话戳中了麻泽浩的心窝,他的脸色顿时就黑了下来,浑身发抖,拳头紧拽。
“看来你还不清楚自己的处境!”麻泽浩咬着牙说。
向秦羽道:“被我说中了吧?其实陶陶变成现在这样,你是不是还挺开心的?因为你知道她不喜欢你,她喜欢的是池宇。只有躺在那里,她才能属于你。不然你就只能跟狗皮膏药一样在她看不见的地方跟着她。因为你知道陶陶从来没把你当一回事!”
一声猫叫,突兀地打断了向秦羽的话,是麻泽浩愤怒地把白猫扔在了地上,害得那猫惊慌地跳出老远。
“给我闭嘴,不然我帮你闭上!”麻泽浩眼里杀气腾腾。
向秦羽不让半步,“我说错了吗?还有……陶陶也不是什么好人吧!”
他扫了一眼墙上那些偷拍的照片:“你口口声声说是池宇抛弃了她,可我怎么看到的是一个丑态毕露的小人死缠着别人不放呢!”
“你找死!”麻泽浩怒不可遏,夺过了李龙大手里的钢管,朝着向秦羽就挥打下去!
向秦羽一边忍痛一边大笑嘲讽:“你就不怕遭报应吗?”
麻泽浩激动得癫狂,冷笑着,“报应?你们一个个的都说我会遭报应,如果老天真的有眼,该死的人是你们!”
癫狂之下,麻泽浩的眼前归于一片空白,脑袋也只剩下一片空白。他听见了怒吼声,是父亲那带着醉意、愤怒和癫狂的咆哮。
“麻泽浩!”
父亲回头看见身后闷不吭声的麻泽浩,一脚就踹了上去,骂骂咧咧:“麻泽浩!听不见吗!臭小子!走快点!”
时值夜深,路面朦胧,麻泽浩低着头小心翼翼地跟在发酒疯的父亲身后。
路边有一盆很漂亮的石竹花,在幽夜之下开得温柔美好,小小的少年多看了一眼,父亲仰头喝了一大口酒,下一刻对着花盆就是用力的一脚,嘴上骂咧着:“什么破玩意儿!”
花盆被踢了个稀巴烂,泥土飞扬。
但也因为这一脚,要了老家伙的命!麻泽浩的父亲脚底一滑,一路从河岸摔进了水里。
“救……救命……”
他挣扎着,扑腾起不小的水花。
那个强悍到无所不能的恶魔,竟也有这般无力、恐惧的时候。
小小的少年第一次看到了父亲的无力,他慌张地往前,水花里,那个恶魔越是无助,越是无力,越是惶恐,少年的心里就越是见风长一般生出些邪气,眼神慢慢锋利起来。短暂地迟疑后,少年往后退走。
水里的父亲看到少年在与自己划清界限,也看见了少年眼里的狠光。
多熟悉啊,他自己喝醉了酒,就时常有这种眼神啊。
“你!你会遭报应的!”老家伙在水里扑腾了半天,挤出一句话来。之后,脑袋被水完全淹没,咕噜几串水泡后就只剩下一圈圈水波了。水波的尽头是石竹花的残根,无力地漂浮。
麻泽浩不怕报应,像他这样生活在阴沟里的人可不怕什么报应。就算要下地狱,也一定会拉着他们一起。
在他昏暗的日子里,人人罪该万死,唯有陶陶不同,陶陶是他昏暗生活里唯一特别的意义。
小少年在父亲灵堂前守着,空荡荡没有宾客的灵棚,小少年的瘦小身体显得无助又卑微。
突然,一只手伸进了麻泽浩的视线里,是一把糖果。
记忆里昏暗的画面因为这一把糖果有了彩虹般灿烂的色彩。
是陶陶来看他了。
陶陶的奶奶追了过来,牵过陶陶,又跟麻泽浩说:“孩子,陶陶都跟我说了。以后你饿了就来奶奶家吃饭吧,添双筷子的事儿,也权当跟陶陶作伴了。”
在麻泽浩的眼里,陶陶是这丑陋肮脏世间唯一善良纯真的存在,是她唯一的希望。
回想起这些,麻泽浩心如刀割。
她把划伤的照片拍了下来,发给了池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