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时的功夫,越来越多的人涌入这家小店,金阿银心花路放,在她眼里,进来的客人不是客人,是一张张钞票。她热情到近乎殷勤地给向秦羽递去一件件衣服,从西装、夹克到衬衫、长裤,都是老旧的款式,但到了向秦羽身上就都成了复古的经典款式,如同高端定制。
之前闲得只能靠嗑瓜子打发日子的店主这下忙坏了,一边登记预定的数量一边收钱。
向秦羽觉得店里的氛围有些古怪,尤其是金阿银的反应,有种说不出来的不对劲。她总是一股脑地给他递衣裳,也不管喜欢不喜欢,全塞给他。向秦羽不想辜负她的热情,所以会认真穿上递来的每一件衣服。终于,他穿上了一身喜欢的,想去镜子面前照照,结果,金阿银连说了几句好看之后就把他又推进了试衣间,又是一大堆衣服等着他试。
向秦羽感觉自己变成了一架没有感情的试衣机器,试图停下来歇一歇,但金阿银这丫头却催促着他,使得他累得冒汗。但想着人家也是好心给他买衣裳,他也不好拂了一番好意。
终于,在向秦羽累得手脚都动不了时,终于脱身离开了店铺。
满载而归的金阿银兴致勃勃,夸赞不已:“羽哥,不得不说你就是那种能把20块穿出2000块气势的人间精品。”
向秦羽回道:“不用崇拜,你若是钱花得多了,品位也自然上来了。”
很多事也都是这个道理,尝试得多了,也就知道什么是对,什么是错,什么合适,什么不合适了。
回到家,向秦羽把脚上的新鞋踩到地垫上来回蹭了蹭,十分爱护。准备进门时,发现金阿银站在门口,扭扭捏捏,似乎有什么事。
“我找……邻居有点事,你先进去。”她说。
向秦羽累得不行,只想坐到沙发上休息,并没有理会金阿银,先一步进了屋。
向秦羽一进屋,金阿银就一个箭步冲到了对面房东家门口。
回到屋内的向秦羽路过门口的穿衣镜时,本能般地照了照镜子。要在这“花花绿绿”的世界找到适合他的衣服,还真不是件容易的事。想到这儿,对金阿银又多了两分感激。
一想到金阿银,他就觉得古怪,便悄悄把门打开一条缝,想看看她究竟在搞什么鬼。
只见门外,金阿银掏出一叠钱,客客气气地交给了一位中年女人。
在金阿银回头时,向秦羽赶紧关上了房门。
“满口的讹言狂语。”向秦羽对金阿银也是无奈。
出了两趟门的向秦羽对现在这个崭新的世界有所适应和接受了。
午餐时间,他端坐在餐桌前等待。
他的隆重,与陋室旧桌很不搭,尤其桌面上还残留着浅浅的一团污垢。向秦羽扯下胸前的手帕就要擦拭干净,金阿银突然冲过来,递上一包湿纸巾。
来到崭新世界的向秦羽就像初生的孩子,看什么都觉得新奇,一包现代人眼里再普通不过的湿纸巾,在向秦羽眼里,简直就是科技的天花板,是人类发明的顶端操作。金阿银见他对湿纸巾琢磨个没完,主动献上,“送给你。”
金阿银终于找到了一些优越感,不过,还没好好显摆,偶像大人就冷不丁地冒出一句:“什么都要一次性,怪不得你们的年代如此浮躁。”
算了,金阿银不跟他计较,端上泡面。
用泡面款待偶像,多少有点寒碜。尤其是借用偶像完美的外形和无人能比的品味狠赚了一笔后,更是天理难容。所以,她必须花点心思来让偶像接受只需要几块钱就能对付下肚子的泡面。
金阿银满脸笑容,近乎谄媚地献上泡面,“来,饿了吧?”
向秦羽确实有了饥饿感,在听到开饭的信号时,有些期待地把餐布铺在腿上,却没想到端上来的居然是一碗——说不清楚的东西。
他没见过泡面,只觉得这东西歪歪扭扭,很是奇怪。而且,看上去,不像是可以下肚的食物。
最奇怪的要数最面上的,用葱花摆出的一朵花,歪歪扭扭,怪难看的。
他疑惑地问:“这是什么?我的三鲜汤呢? ”
金阿银在进屋后,主动提出说要给他做一碗最好吃的三鲜汤。
“这就是三鲜汤——面啊。”金阿银又开始了糊弄。
向秦羽浑身都写满了“嫌弃”,说道:“汤汁浑浊,你这怕不是泔水面吧?”
金阿银拿出了给烂片写好评的看家本事,把一碗泡面夸出了花。但是,偶像完全不着道,起身走了。
其实也不怪向秦羽不上当,是金阿银的表演太浮夸了,一眼就能戳破了她的小坏心思。
“等等!”金阿银不甘心就这么直接地被拒绝,开始狡辩:“说了你可能不信,但确实这才是上个世纪最伟大的发明。只是过去您还没等到呢,就……”
金阿银的话确实让向秦羽对“泡面”这种东西产生了动摇,但还是无法接受。
金阿银想尽办法把向秦羽劝回了餐桌,信誓旦旦地说:“它如今享誉全世界!试一试!”
真有那么厉害?向秦羽确实心动了,重新坐回了餐桌,朝金阿银伸出了手。
金阿银看懵了,下意识地把自己的手放到了向秦羽的掌心。
难道经过这一小段时间的相处,偶像已经被她俘获芳心,就连吃饭也想牵他的手?
显然,金阿银误会向秦羽的意思了,他迅速把手撇下,用余光瞟了眼桌上的刀叉。金阿银这才反应过来,又羞又尴尬地拿起叉勺双手奉上。
向秦羽用叉挑起两根卷曲的面条仔细观察了片刻,然后用勺子接住卷起慢慢递到嘴边尝试着吃了一口。
顿时,向秦羽的神情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原本他是有点嫌弃的,甚至带着赴死般上战场的心尝试,却没想到味道这么好!他的眼神变得柔软,赶紧又尝了一口汤,太美味了!
金阿银看着他的反应,暗暗窃喜。
“再给我倒杯咖啡。”向秦羽来了兴致。
金阿银去哪儿给他弄咖啡?突然想到之前买过一罐罐装咖啡没来得及喝,便拿来摆到了向秦羽的面前。
向秦羽皱着眉头观察了一阵,完全不知道怎么对付。
“这铁皮罐头是?”向秦羽迟疑着问。
金阿银反应过来他不会打开,便亲自给他展示了下,还贴心细致地告诉他怎么喝。
向秦羽试探地喝了一口。
“我向来只喝手磨咖啡。”
多傲娇的男神啊,分明贪婪地把一罐咖啡都喝光了,还意犹未尽的样子,却还要倔强地嫌弃。至于那碗泡面,也被他吃得精光,连面汤也没有剩下。最后,优雅地用餐布擦了下嘴角。
“怎么样?”金阿银期待地问。
向秦羽难得地认真回答:“这面其貌不扬,甚是怪异,但却有一阵浅香。汤汁醇厚,极有弹性的面条也是恰到好处,咸香中似乎又带有一丝甜意。还可以吧。”
果然,没有人能抗拒泡面的魅力!
金阿银从向秦羽满足的神情上获得了极大的满足。
“羽哥,您看您吃也吃饱了,穿也解决了……”
果然,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
“直说。”向秦羽有所心理准备,毕竟他也不是爱占便宜的人。
金阿银道:“作为小小的报答,您能帮我……签个名吗?”
还以为是别的什么事呢,没想到是这种随手就能办到的事,向秦羽答应得很爽快,心里也有点小小的成就感。
金阿银见向秦羽点头答应了,屁颠屁颠地飞奔进卧室,抱着一个本子飞奔了回来。
别小看了这个本子,可是花了她不少银子,是她最珍贵的私人物品之一了,平时根本没舍得用。
此时,金阿银就像个小助理。向秦羽抬手,她就递上本子,再抬手就递上签字笔。
身为迷妹,这一刻就是最幸福的。
“写这里!您就给我写——To金阿银,T、O-TO!”
“我知道。”向秦羽不喜欢金阿银把他当成老古董先生。
签名这种事,当然是他最清楚,偏偏金阿银不放心地比划着:“然后再写上您的人生格言——”
金阿银转着食指想引诱向秦羽把那句她从小铭记于心的台词说出来,他却不明所以。
他有人生格言这种事,他自己怎么不知情?
金阿银只好说出来:“我争一口气,不是要证明我比别人威风,我只是要告诉你,失去的东西我一定要亲手拿回来!”
金阿银说得掷地有声,郑重无比。
“哦……那句台词啊。”
向秦羽想起来了。
金阿银掩饰不住激动:“对!就是你《黄浦风云》里的那句台词!小时候我可是天天吵着让我爸下班给我放你的这段,可以说没有这句话就没有粉丝金阿银。”
向秦羽很是满意:“这样看来,你的审美趣味倒是正中我的心意。想来区区五载,我向秦羽拍了数十部电影,之后才发现真正的毕生所愿,是取武术之精神与电影之技术来开立一种新类,不是‘明星’他们拍的那种神怪片,而是中国人才能拍的、现实的、真正的英雄电影!我拟称这种激浊扬清的电影叫武术片。”
金阿银非常小声地道出了现实:“这现在早有了,动作片,黄飞鸿……”
向秦羽被气得不轻,瞪了金阿银一眼,“是《黄浦风云》!若是当年不出意外,想必中国电影史上我也会是第一个,定会名垂青史。”
换了别人,未必受得了向秦羽,可金阿银不是别人,是向秦羽的迷妹,还是从小迷到大的那种,所以,在向秦羽说这些的时候,她不仅不觉得讨厌,反而觉得他说得很有道理。
向秦羽又道:“不过至于这句台词,倒也不是什么人生格言。还记得当时我无从下笔,是偶然从哪抄了这么一句闲话。现在想来确是仓促了。相比此句,我更中意这台本的最后一句——”
向秦羽起范儿,准备显摆出他最喜欢的台词:“我的人生岂是……”
金阿银一愣,打断:“这怎么能就是句闲话呢!”
向秦羽见金阿银有些激动,也是微微一愣。后来他还是妥协了,准备写金阿银喜欢的句子。
即将下笔时,又忍不住劝说:“这句话如此矫揉造作,你该不会是当真了吧?”
金阿银没想到向秦羽会在一句话上跟她纠结这么久,还要拒绝她,心情十分复杂,盯着向秦羽,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行,我给你写。”向秦羽败给她了,唯恐等会儿把她惹火了,或者惹哭了。
向秦羽刚下笔,金阿银突然整个身体压在了本子上,惊了他一跳。
“你……你不用写了。”她满脸失望。
向秦羽一头雾水,金阿银却红着脸,一声不吭,拿过本子转身走了。
“站住!”向秦羽叫住了她。
金阿银确实停下了脚步,却没有回身看他,只是把本子紧紧地抱在怀里,表情凝重又复杂。
“你闹什么脾气?”向秦羽又疑惑又霸道,像教训小孩一样。
金阿银微咬嘴唇,深吐一口气,淡淡地说道:“这不止是句台词。”
向秦羽似乎明白了,她一直奉为精神支柱的话,鼓舞了她这么多年,没想到却被当成一句再普通不过的台词。那种失落和难过,是旁人所不能想象的。一向傲娇的向秦羽,突然有些心虚,也有些不知所措。
“你……什么情况!”他试图跟她沟通一下,不过他实在不懂怎么沟通,金阿银转身去了厕所,还把门关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