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总是悄然沉睡又慢慢清醒,仿佛自有它的规律,不等世人。
清晨的光穿过落地窗投进宽敞的办公室,墙上贴着当下热播的一些电影海报和艺人海报,最显眼的是一张关于《向秦羽传奇》的宣传海报。
办公室的真皮座椅上一位中年男人刚接完一通电话,随后从抽屉里取出一份《向秦羽传奇》定角的合同。
这人姓胡,是《向秦羽传奇》的制片人。
一位演员走了进来,坐在了他的办公桌对面,在看到《向秦羽传奇》这部剧的男主角合同时神情很是复杂。
合同上清清楚楚地写着:男主角,李龙大。
李龙大成为男主角的事,不是一句两句能说清的。
这些年来,李龙大没少为了拿到角色在胡制片身上下功夫。这一次进组《向秦羽传奇》,更是直奔男主角而来。他也算摸爬滚打不少年了,却始终没有拿到一个特别火的主角角色走红。他在看过《向秦羽传奇》的剧本后,很看好“向秦羽”这个角色,为了拿到这个角色费了不少心思,花了不小的代价。胡制片本来是拍着胸脯答应了的,谁知又事起变故,池宇因为长得和向秦羽一模一样被导演钦点,摇身一变成了男主角。李龙大的心思白花了,只能拿个男二号的角色。
如今,男主角池宇突然出事,李龙大才重新拿回男一号的合同。
“胡哥……”李龙大有些哽咽。
姓胡的制片人把钢笔递上,“别说了,我知道你想当男一想了多久,在我这念了得有好几年了吧!这回我可跟公司承诺了啊,你带着钱一来,男一、投资全搞定。至于冯导那里,池宇现在是死是活都不知道,我要用谁他都没话说。”
要说起来,金阿银与这位李龙大碰过面,当时她正在别墅酒吧外蹲守小助理,把她撞倒在花篮里的那个人就是李龙大。他神情慌张,如同逃难,像是刚做了什么杀人放火的坏事。
胡制片拍了拍他的肩膀,“要我说池宇也是没那个命,偏在这个节骨眼出事,也不知道招惹了什么人。警察派了那么多人找,可这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的,怕是凶多吉少了。”
李龙大一时怅然,深深望着天花板。吊扇哗啦啦转着,一只蚊子嗡嗡地在空中飞舞,发出恼人的声响。
“啪”一声,蚊子被胡制片一掌拍死,周围顿时安静了。
气氛安静得古怪,胡制片人像是捕捉到一丝异样,用奇怪的眼神看着不安的李龙大。李龙大立马强作镇定,掩饰心虚,“这天……开始有蚊子啦,哈哈。那我就先走了……”
李龙大拿着合同就要走人,胡制片忽然叫住了他。
李龙大顿时如芒在背,浑身盗汗。
“签字啊!”胡制片突然提醒。
李龙大这才恍过神来,慌张退回到座位上,“胡哥,您放心。池宇是我的好兄弟,就算是为了他,我也一定会好好拍这部戏。”
就在李龙大落笔的时候,窗户那端似有什么动静,声音不大,却把李龙大给惊了一跳,心里一咯噔,手上的钢笔就在纸上划出了长长的一道。
在李龙大签下合同的那一刻,胡制片心里的石头也终于落地了。他成全李龙大,李龙大捧着厚厚的钞票成全他,双赢的事,多好。
胡制片心中分明高兴得想摆宴庆祝,神情上却故作为难、痛心,向李龙大暗示他有多不容易。
暗示完后,就该明示了,他搓了下手指,提醒:“还有之前你说的……我的那个……”
李龙大会意,回道:“我明白,这次多谢胡哥了。”
这话的意思已经再明显不过了,胡制片总算满意了。
当李龙大从影视公司走出,被肆无忌惮的狂风弄得心烦意乱,在空中顺着风盘旋的残叶扰得路过的行人抱怨连连。李大龙微微颔首,顶风前行。
突然,李龙大身侧响起什么动静,吓得他浑身一颤。结果抬眼看去,只是一个扫帚掉地上了,清洁工弯腰把棍子捡起,丢回扫地车上,骑着车远远地走开了,留下李龙大在冷风里心神不宁。
此时的他,有点草木皆兵的味道。
他之所以变成现在这样,还得说回一个星期前,1月16日。
那天,李龙大在常去的喜鹊酒吧招呼朋友,声浪巨大的音乐吞噬着所有人过多的热情,狂欢下,人人尽兴。
李龙大老远就看见帅气的池宇朝这端走来,便冲他招呼。
池宇一身白T,一双帆布鞋,青春阳光,像从漫画里走出来的。在看见李龙大时,露出了一惯温和的笑容。
池宇一到,李龙大就吐槽起来:“池宇,你快点,磨磨唧唧,我也是服了。胡哥马上就到。今天哥们有备而来,必须拿下他!你放心,只要有我一口饭吃,就有你一口汤!教你的客套话记住了没?”
李龙大边说边晃动手里的清酒,池宇有些紧张地点点头。
说曹操,曹操到。胡制片拿着文件夹来了。
他一到,李龙大就热情地招呼起来,“胡哥,上次您说喜欢喝清酒,十四代,特意给您拿的!”
不善人情世故的池宇有些呆地守在一旁,拘谨又礼貌地照着李龙大的指点鞠躬打招呼。
胡制片看了一眼李龙大招呼的清酒,很满意,满面笑意地客套:“龙大总是这么有心!”
李龙大道:“只要您开口,我一定拿最好的孝敬您。”
胡制片笑笑:“你啊!少在导演面前给我惹祸,就算我谢谢你啦。”
李龙大不好意思地笑,举杯道:“来来来,胡哥,弟弟的这点事儿没少让您费心,我敬您!来,池宇,一起来!胡哥,我这好兄弟池宇您也得多多照顾啊!”
这种场面,李龙大游刃有余,池宇却显得生涩拘谨。他不熟练地努力应和着,举起了一杯果汁,解释自己酒精过敏,只能以茶代酒。说着就要碰杯,但他举的杯子竟比胡制片的杯子高,这可坏了酒桌的规矩,惊得李龙大急忙对他使眼神。池宇这才反应过来,急忙把杯子放低,“我没龙大那么会说话,您多包涵!”
李龙大接过他的话,“对对对,我替他喝了。”
说罢,豪爽地拿起另一杯酒,两杯并作一杯,三人一同碰杯。
喝到尽兴时,李龙大终于开口说正事了,他道:“哥,上次跟您说想投您的新戏,顺道也想再参演一下的事儿,您可得帮弟弟我想着点啊。 ”
说话间,李龙大给胡制片倒了一杯清酒。
胡制片笑笑,“就知道你小子憋着坏呢。”
他从文件夹里掏出了一份剧本放在了桌子上。
李龙大顿时高兴得对着胡制片连连表忠心,这种场面话胡制片听得多了,他想要的是实际的好处。当然,他愿意把剧本拍在李龙大面前,就说明李龙大有这个本事玩转这件事。
虽说是十拿九稳的事,但胡制片还是提醒了下李龙大:“好好准备,这次的戏虽然盘子不大,但是导演大有来头……冯友三知道吧,就是得过最佳导演奖的那个。”
冯导已有十几年没有拍过戏了,现在突然回归,定会非常重视这部剧。
“剧本是他从一位老先生那里买来的,憋着劲儿呢,估计就指着这翻身。”胡制片说。
这对李龙大来说是挑战也是机遇,拍冯导的戏,意味着很有可能会斩获大奖,尤其这种小众类型的片子。拿了奖,将来的路就顺多了。
只是,让李龙大没想到的是,胡制片只是推荐他演男二。
李龙大给胡制片连投了三个戏,回回都是演男二,这回怎么说也要演个男主。
胡制片有些为难,说是冯导愿意跟他们公司合作,提出的唯一要求就是亲自挑选男一号。
“关于男主,冯导早就有了心仪的人选!”胡制片说。
李龙大也是不服,大把真金白银地花出去,到头来为他人作嫁衣裳,一是不高兴,问道:“谁啊?让我给他当冤大头。”
胡制片没有说话,只是拿出另一个本剧递给了池宇。
池宇的剧本上赫然写着一行字:男主角专阅。
李龙大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木头木脑的池宇竟然成了男主角,压了他一番。
胡制片突然问道:“听过向秦羽吗? ”
不管是李龙大还是池宇,都对这个名字非常陌生。
胡制片道:“向秦羽是一个上世纪老上海的电影明星,算是想把武打英雄加进现实题材里的第一人。要不是后来这人在片场神秘消失,估计他就是中国第一个拍‘动作片’的呢!这次冯导要做的就是一部他的人物传记电影——《向秦羽传奇》。最巧的是……”
向秦羽的照片被推到二人跟前,李龙大抢先一步抓过照片看了起来,这人居然和池宇长得一模一样。如果没人刻意提醒,估计都会以为照片上的人是池宇。
池宇也觉得奇怪,世上竟有这么巧的事,电视剧的原型竟和他长得如此相似。
胡制片对池宇道:“前几天,大老板请冯导来公司看我们上部戏的粗剪,这不是巧了,正好让他在里边发现了池宇。冯导说这种离奇的事都能碰上,简直是他职业生涯可遇不可求的。当下就决定,男一除了你啊,他谁都不认。”
池宇连连感谢,并没有注意到一旁的李龙大神色已经不对劲了。
池宇的手机响了,是妈妈打来的,他匆匆跟胡制片打过招呼,便跑去一角接电话了。
李龙大一直盯着池宇剧本上“男主角专阅”几个字,很不自在地揉搓着领口的潮牌挂链,见胡制片很享受他带来的清酒,整理了下情绪,凑上去,试探地:“胡哥,这酒还可以吧!想喝我管够!还有,我听说您之前喜欢一款绝版的带钻迪通拿,不如我帮您找找?”
胡制片跟李龙大打过这么多次交道,知道他在琢磨些什么,承诺般地:“你的事胡哥已经放在心上了,下次,下次胡哥一定给你量身定做一个大电影。”
李龙大心有不甘,迟疑半天终于说出心里的想法:“可是……这男一怎么能是池宇呢!我认识您这么长时间了,这池宇又是我给您介绍的。冯导要拍电影,这么好的机会,轮也该先轮到我啊。”
“您也知道我的情况,我能出来拍戏那是在我爸面前立了军令状的!每次给您投资的钱也都是我妈偷偷给我的!这他们要知道池宇都演男一了,我还在瞎耽误工夫,那这真就是我最后一回了!”
胡制片只顾喝酒,急得李龙大夺下他手里的杯子。
“哥,求您了!就考虑考虑我演男一呗!虽说这池宇长得像,但我可以自己贴钱请最好的化妆团队啊,我从好莱坞请,造造型,保证差不多!”
胡制片摆摆手,“不是哥不帮你,关键这次是冯导点名要他。”
李龙大继续:“哥,您是我亲哥!上次您不是说这戏还剩5%的投资没到位嘛,我全要了!我一共出15%呢,您也帮我再张罗张罗?”
如此大的诱惑,胡制片怎会不心动,听得眼睛都直了。
可是,在现实面前也只能叹息一声:“龙大啊,你要能帮哥一把,我感激不尽。可这是两码事。”
李龙大压低声音:“再或者我私人给您包个大礼。”
这么优厚的好处,谁能拒绝呢?可是,到底是没办法啊。
胡制片叹息一声,“要我说你也是倒霉。这回碰上老天爷赏饭给池宇,人家长得一模一样你能有什么办法?讲道理,如果没有他,就凭我们的关系这个男一胡哥一定能给你拿下来。可这会儿我说破嘴也没用,你就认命吧。”
说着,胡制片揽住李龙大的肩,再次拿起杯子,一饮而下。
李龙大面露尴尬,周边充斥着欢笑和碰杯的声音,可他低头却再也无法挤出笑容,阴沉地饮下一杯酒。
李龙大闷闷不乐地走出了酒吧。
他并没有注意到,也就是在这一刻,他与金阿银擦身而过。
海风习习,李龙大在沙滩上留下一串脚印,沿着尽头走去。风刮树叶,沙沙个没完,掩去了别的声音。
突然,一个人影软倒在地上。
这人正是与向秦羽长得一模一样的池宇,他被人从后脑勺敲中了一棍。倒在地上的池宇,头脑发昏,怔怔地望着远方空洞的深海,无力动弹。身上一吃痛,整个人就像石头似的滚向海里。
一朵浪花溅起,海水吞没了他,随后,浪花平息,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
在此之后,李龙大重新出现在了酒吧外,慌慌张张的他接连撞倒了好几个人,其中包括金阿银。
酒吧内,所有人都在狂欢,而酒吧外,天地昏暗,乌云蔽月,海面看似平静却黑得骇人,像要吞天毁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