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天，太子已经记不清楚自己磕了多少个头，只是在还没有到福宁宫的时候，额头磕破的鲜血已经流下，丝丝缕缕蔓延到他的脸上，顺着下巴而下，有的滴入衣裳，将明黄色的衣袍渲染，有的滴入到了地下，在这宫墙之中，青石板上开出一朵朵血色的小花。
他素来养尊处优，何曾吃过这个苦？
只是他知道，这是救赎自己唯一的办法，比起作为人下人，他就是舍出这条命，也不愿意中了他人的圈套。
大监在窗口看着主殿门口，长跪磕头不起已经血肉模糊的太子殿下，心中沉沉下坠，不是他不愿意出面，只是他的主子是陛下，而太子殿下此行的目的也是求得陛下原谅。
这个时候，自己最不应该做的就是出去。
大监横下心，让自己视若无睹一如往常的服侍在皇帝身边，但愿太子殿下能够感动上天，让陛下早日苏醒。
……
暮色沉沉，晚风呼啸而过，凡事忙活的宫人无不匆匆忙忙，因为实在是太过寒冷。
皇帝缓缓睁开眼的时候，身上难得轻松了些，而后被服侍着出恭沐浴，面色也恢复了几分。
“陛下觉得如何？”大监弓着身子询问。
“尚可，总归有了力气，人也有了些许精神。”皇帝说话都不那么费力气，大监心下一定，这才缓缓开口将太子之事告知。
果然，皇帝龙颜大怒，“荒唐，发生这种事情为何不早早告诉朕？”只是听着窗外寒冷的风声，皇帝就觉得彻骨生寒，更别说太子还在外面贵了整整一天，也不知道孩子如今身子是什么样。
“快去，还不把太子请进来暖和，真要出了什么事，朕要你们的命。”皇帝恨不得自己亲自出去，被大监劝阻之后，连忙示意郑旭稳住陛下，然后自己领命出去。
太子已经冻僵，脸上的血痕都干涸，如今双目涣散，就靠着一口气撑着他，大监久久呼唤得不到回应，这才上手一碰，太子强撑着微弱的开口，“父皇，父皇怎么样了？”
“太子殿下，陛下醒了要见你。”大监一脸喜色，却在下一刻看到扯着笑意的太子当头倒下去，重重晕倒在地。
“来人，快来人，御医！”
太子被侍卫抬到福宁宫内，皇帝下令御医速速问诊，甚至亲自走到榻边，看着昏迷不醒血迹斑斑的太子，得知太子今日为了自己祈福，弄成这般模样，皇帝心中感慨万千。
他抬手摸了摸太子冰冷僵硬的手，心中刺痛，双眼微红，连连转过身去，大监连忙扶住身形不稳的皇帝，让他坐到了一旁椅子上，“陛下，可千万小心着自己的身子。”
“朕是不是做错了？”皇帝神色莫名的看了一眼太子，“朕是不是应该将这件事情彻查清楚，再做决定的。”
此时的皇帝浑然忘记了自己开始想的，贬黜太子流放封地的处置办法，而是扪心自问，颇有一些悔意。
“陛下又何必自责？慎刑司那边将所有的嫌疑人等皆严刑拷打，均是不得其果，陛下是明君，太子殿下又是大孝之人，否则怎么会愿意‘以命换命’呢。”大监小声劝慰着皇帝。
……
太子觉得自己深处无间炼狱，脚下是寒冰万丈，身边确实烈火熔炉，冷热交替使的他浑身难受，可是嗓子仿佛又被堵着，他想要呐喊却说不出半句话，就像一个哑巴一样。
高阳陪着太子，眼睛也不眨的看着他，放才殿下的手指动了，高阳眼中闪过惊喜，连忙扯着一旁打瞌睡的御医，“醒了，醒了，太子殿下的手动了一下。”
太子艰难的睁开眼的时候，看见的就是一脸喜色的父皇，他以为自己还在做梦，喃喃自语，“儿臣是在做梦啊，竟然见到了父皇。”
皇帝侧着耳朵，被他孩子气的话说的哭笑不已，眼窝又有些湿润，他握住太子的手，连胜应道：“吾儿没做梦，是父皇啊！”
太子呆愣愣的低头，看向两人交握的手，随后眼泪止不住的横流，哽咽不已，确实翻来覆去委屈的喊着‘父皇’，大监及时遣出去所有的下人，而自己抬手轻轻合上了殿门。
留给里面那天家父子一室温情。
……
诚王还在私下里联络着各处官员，壮大着自己的力量时，还不不知道宫内这一通变故呢。
钟樾受皇帝召见入宫复命时，面带苦色，先头宫中出现的变故，自己的大理寺曾接手慎刑司，将那些接触过那碗药的所有宫人全部带走审问，大理寺那折磨人的方法可是历史悠久。
却不想花样尽出，许多宫人忍受不了折磨，已经想着法子自尽，余下那些半死不活的，只是喊着自己冤枉。这一通让自己如何给陛下交代？
所以面见皇帝的时候，钟樾是心中没底的，他将所有被带走的那些人审讯名册献给皇上，上面记载了那些宫人身份，以及那一日所有的接触着，还有素日于哪些宫殿的下人比较亲近？
皇帝看完合上了簿子，“朕问你，若是依你之见，这些人的审讯中太子可有较大的嫌疑？”
钟樾拱手，“陛下，臣无法回答，大理寺讲究真凭实据，若无证据不得偏袒以及猜测。”
皇帝点点头，随后也没有再说什么，钟樾出宫的时候，难得松了一口气，这阵子因为这件案子自己头发都脱了许多，他摸了摸头上的官帽，幸好还有这玩意，大冬日的还能给自己脑袋一些温暖。
皇宫解禁，距离那日已经三天了，沈宓被父亲告知可以出府去转转，这还没想好去哪里的时候，便收到了帖子。
“平阳侯府送来的？”沈宓打开一看，面上很是高兴，“平阳侯府嫡小姐及笄。”
雅音还有些不明白，“小姐难不成认得叶小姐？竟然说到帖子这般高兴。”
差点露馅的沈宓转身看着她，“先前对于叶小姐早有耳闻，只是听闻她孝敬外祖母，一直在南境陪伴，那等巾帼不让须眉的将门虎女，本小姐虽然未曾见一面，但是也心向往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