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新厌旧是男人的本性,薛将军也不例外。纳妾之后,他便冷落了原配夫人,整日整夜地往小妾屋里钻。他如枯木逢春,澡洗得勤了些,满面胡茬偶尔也修修,身体似乎也硬朗了。
薛将军开始求医问药,治疗不育顽疾。曾居于长安时,太医署的太医,尚药局的军医,都为他把过脉开过药,然而效果不如人意。久而久之,他便心灰意冷。如今娶了小妾,他的心又活了。
他吃过范神医的药,寻访过各地神医,甚至走街串巷的铃医,只要善医男疾,死马也当活马医。他惊奇地发现,他的精力充沛起来了,他的身子骨也硬起来了,虽然房事仍力不从心,但较以前好了一些。
他竟爱上了吃药,端着碗咕嘟嘟地喝,就像饮酒般豪爽。他得意地对夫人说:
“负伤数载,如今容光焕发也!”
“郎君早好,自是大喜的事情,只是服药期间,最好注意身子。”夫人说道。
薛将军听出言外之意,尴尬地笑道:
“夫人日日念佛,我怕扰了夫人的清修。去那边待上一待,也算吃斋念佛了。”
“满口荤腥,却说吃斋念佛,郎君真是好口才。”夫人说道。
“夫人,”薛将军的脸色有些难看,“我薛某虚度光阴五十余载,膝下仅一子,人说多子多福,我岂能不求多福?”
“难道这怪我吗?”夫人幽怨地说道,“我现在是不能生养了,但我以前能!”
夫人这么说,无异于指着薛将军的鼻子骂,薛将军气得吹胡子瞪眼,哼笑道:
“既然夫人不支持,我也无需夫人的支持!”
薛将军说罢,拂袖而去。自此之后,他几乎不回正房,不跟夫人睡在一张床。他一如既往,访医用药,期待早日回春。夫人表面漠不关心,实则暗里偷偷打听,只要是将军找的大夫,都被她收买,将军府煎药的仆人更是如此。
可怕的是,薛将军真有转好的迹象,倘若小妾真的有了身孕,诞下一儿半女,她和薛玉的位置便不稳固了。虽说依照律例,嫡子承袭官职,庶子不得染指,嫡子继承更多财产,庶子只继承小部分,但凡事都有例外,万一薛将军宠爱庶子呢?
小妾正是桃李年华,一年生一个,两年生一个,十年八年也生了五六七八个。薛玉如何敌得过这么多人?夫人一念及此,就更加睡不着觉,妙香散喝的更多了。她想无论如何,都不能让这一天发生。她嘴上希望薛将军病愈,其实一点也不想。
夫人收买了小妾的仆人,让她记录小妾的月事规律。因此她知道月事的周期,知道来月事时有无疼痛。谁知突然有天,仆人告诉她,小妾的月事好几天没来了,再探再报,还是没来。夫人的天瞬间塌了,似乎大厦将倾。
俗话说,一不做,二不休。夫人决定出手,她出身官宦世家,即便杀了小妾,薛将军又能如何?为了薛玉,她什么事都敢做。她找来心腹,弄到了绳索和匕首,要么一刀毙命,要么活活勒死。
夫人做了周密的计划,确保万无一失。再过几天,便是四月初八,浴佛节,白马寺将举行浴佛仪式,信徒参与法会,供奉香烛鲜花,贵族平民皆施财物祈福。届时夫人将前往白马寺,小妾等亲眷随她一起去。途中,设法将小妾引到僻静的地方,将其杀害。回府后,谎称其半路逃跑,即便将来发觉,说被人害了就是了。
夫人在脑海里演练很多次了,眼看到了浴佛节前夕,她差人去告知小妾前往。刚说完没多久,薛玉便匆匆赶来,跪倒在地,他神色恍惚,一副闯了大祸的样子,惶恐地说道:
“阿娘,不好了!”
“何事如此惊慌?”
“小姨娘她……她有了身孕。”
夫人猛然一惊,随后感到欣慰,薛玉为此事着急,说明长大了,她故意问道:
“你怎么知道?”
薛玉沉默半晌,诺诺地说道:
“她肚子里的孩子……是我的。”
“什么?”夫人还以为听错了,“你说什么?!”
“她怀了我的孩子。”
“怎么可能?”夫人叫道,“你在跟阿娘说笑吗?”
薛玉呆呆地摇着头,眼泪哗啦啦流下来。
“怎么办?阿爹会杀了我的……”
夫人沉思片刻,终于晃过神来,她没听错,那个眼中钉竟然怀了儿子的骨肉,他们两人竟然在背后……他竟然和小妾……
“糊涂!你糊涂!”夫人说道,“天底下什么女人没有,你怎么就偏偏招惹她!”
“阿娘,我……”薛玉攥住她的手,“我不能待在这里了,我要和她一起走。”
“胡说!”
夫人一巴掌扇上去,薛玉捂着脸,无声地哭着,眼泪扑簌簌掉落,摔在地上。
“阿娘生你养你教导你,二十年如一日,你就这样报答阿娘?”夫人骂道,“为了区区一个贱人,你就抛弃你的阿娘,抛弃荣华富贵?”
“阿爹若是知道,定不会饶了我。”薛玉哭着说。
“走,绝对不能走,”夫人咬着牙说道,“你就留在这里,怎么做你听阿娘的。”
薛玉抽噎着,半晌没说话。夫人让他平复心情,抹干眼泪,细问了两人之事。夫人心里盘算着日子,从小妾月事突绝起,到如今已经两个月了,再过一两个月,她就显怀了,到时想瞒都瞒不住。
夫人也知道,小妾不敢跟将军坦白,她也害怕,她现在就巴望薛玉跟她私奔。当务之急,是先把孩子堕掉。夫人想到了麝香,妙香散便有麝香。她收买了厨子,让她将麝香洒到粥里,端给小妾吃。
那天,小妾吃粥,闻到腥膻味道,厨子称加了动物肝脏,吃了补元气。小妾没有多想,一连吃了数天。某日,突然腹中作痛,不久竟然出了血。她请了大夫,也没保住孩子。小妾知道,大夫被收买了,厨子被收买了,孩子是被夫人杀害的。
问题在于,夫人为何知晓?
小妾早就发觉,自从有了身孕,薛玉便见得少了,府中相见,似乎也在躲避。说什么私奔,通通都是假的。这次她没有避讳,径直朝薛玉的卧房走去,推开门,走到薛玉面前,声泪俱下地问道:
“你为何这样做?”
薛玉正在床上躺着,他弓起身坐着,见小妾脸上挂着泪,心里很不是滋味。
“我……我不能……不能走。”
“所以你就杀了我们的孩子?”
“休要胡说!”薛玉换了一副腔调,“从来没有我们的孩子,你是你,我是我,你是我的小姨娘。”
小妾听到此言,一切都明白了,她指着薛玉,愤愤地说道:
“你们会遭报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