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四章 百芳阁
寒木2025-07-05 09:322,125

  这一天,百芳阁的生意极差。

  这一天,是阴气最重的一天。

  七月半,鬼节。

  相传,人住阳间,鬼住阴间,阴间阳间当中有道门,名曰鬼门关。按照约定,鬼门在这一天关大开,那些男鬼、女鬼、老鬼、小鬼重返阳间,看望活着的亲人,接受亲人的供奉。

  有一种是孤魂野鬼,最为可怖。他们生而为人,无亲无故无挂念。死而为鬼,亦无所眷恋。他们回到阳间最大的乐趣,便是耍弄心术,勾死活人,到阴间邀功,换取自己的投胎。

  每年到了这一天,这个村或那个村,这个县或那个县,总有诡异的事情发生。比如谁家的孩子掉进河里淹死了,谁家的谁碰到了鬼打墙,钻进野地里走不出来。因此入夜过后,人们便老老实实待家里,能不出门就不出门。

  要说阴气最重的地方,则是妓院。

  不知何时起,男人属了阳,女人属了阴,一个女人聚集的地方,必然阴气重。一天从早到晚,百芳阁都没几个客,直到天擦黑的时候,才来了两位醉酒的客人。他们醉眼朦胧,嘻嘻哈哈,互相打着趣。

  有人说:“鬼节逛窑子,不怕阴气重啊!”

  有人说:“我阳气足,正好调和调和。”

  按照惯例,妓院在这一天索性停业,反正客人少,不如放天假,管事的歇歇,姑娘们也歇歇。可百芳阁不放假,逢年过节全都不放,反正有客人总比没客人好,赚多赚少都是赚。

  待不住的只能请假,老鸨和几个伙计,说要回去上坟,吃了朝食,便都走了。姑娘们情知没什么客,连妆都懒得化,一觉睡到午后,醒了就吃吃饭,做做游戏。枷山没有请假,他是百芳阁的管事,谁都能走,他不能走,他要维持这里的秩序。

  他搬一把胡床,坐在门口揽客,从白天坐到了黑夜。

  夜渐渐深了,四周的店铺早就关门了,只有百芳阁的灯亮着。枷山目之所及,全是一张张木然的门脸。映着门口的灯明,他看到一阵阵白烟浮动着,嗅到一股黄纸烧化的呛鼻味。远处隐约有哭声传来,夹杂着夜空的鸦叫。

  枷山心里有点怕。

  怕的是赤伶。

  不久前,大概刚进入七月,姑娘们便私下议论,说赤伶回来了,说看得真切。有个姑娘起夜如厕,看到赤伶立在一棵树下,还如往常一样,穿一身赤色石榴裙,鬓上插一支红凤簪。姑娘大惊,急急地拉人去看,等人去了,却发现什么都没有。

  还有姑娘去杂物间找东西,看到赤伶直直地坐在首饰箱上,不停地向她招手。她连忙躲到门口喊人,等人跑来的当儿,她看到那张脸慢慢变得透明,等人来了,便消失了。

  枷山听着她们的描述,心里发毛,赤伶怎么会回来?她不是已经……

  难道……

  枷山头皮发麻,使劲将赤伶从脑子里驱逐出去,可睁眼闭眼,都是她的影子。哭声随着白烟浮动,丝丝缕缕,如泣如诉。

  他正胡思乱想,见那白烟之中恍然出现一张人脸,容貌看不清,只是吊着眼,冲他诡然一瞥,他似坠入万丈深渊,身上的皮紧着,鸡皮疙瘩隆一片。

  他猛蹬双腿,身子一仰,人连胡床一起倒地。他笨拙地爬起身,蹿进屋子里,朝外一看,白烟还在,那张脸却不见了,像是从未出现过。哭声仍有,断断续续。他缓过神,攥紧双拳,蹦到门外,仿佛要找谁算账。

  “妈的!”

  枷山在骂自己,他好歹是百芳阁的管事,平日里大大小小的事,都由他摆平。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什么大鱼大肉没吃过,还怕死人?活人都不怕,还怕死人?他越想越恼,若不是怕吓到客人,真想大吼一声。

  客人想必已经睡下了,两个客人,两个陪侍的姑娘,其他姑娘在合食堂喝酒。枷山的酒瘾犯了,肚子里不停地翻跟斗,便回到屋里拿钱袋,随后奔到了合食堂,见众人正在喝酒,就着昨日的剩菜。

  “山哥,喝一杯吗?”有人举杯问道。

  “你们自己喝,我出去一趟。”枷山交代道,“也别光顾着喝,有人来招呼着。”

  枷山说完便走,不等她们的回应。

  鬼节前后,洛阳各大寺庙举办盂兰盆会,官府禁屠三日,卖熟食的店不营业。不过这难不倒枷山,他拎一盏油灯,东奔西走,左拐右绕,径直来到了胡商夜市,包了半斤猪头肉,打了两斤葡萄酒。

  回去途中,起了一阵小风,不知怎地,油灯突然被风吹灭了。瞬间黑了下来,烧纸钱的味道更加重了,哭声愈加清晰了。月光渐渐驱散了黑暗,万物清晰可辨,就在这时,他恍惚看到对面走来一行人,有纸人有纸马,敲锣打鼓,却没有声音。

  他壮着胆大吼一声,纸人纸马瞬间消散。他将酒塞拔去,仰头咕嘟喝了几口,俗话说,酒壮人胆,他的脖子伸直了,步伐迈得有着落了,浑身上下充满了力量。他一张嘴,一出戏伴随着酒气喷了出来。

  “我是天选恶霸,捉鬼界里罗刹!赤发红睛獠牙,专啃妖怪脑花!若见山魈拦路,一棒打成糍粑!啊——呀呀!”

  枷山一路疾走,回到百芳阁,立在灯笼下,扫望着四周,长长地舒了一口气,随后走进了茶室。他将猪头肉摊开,抓着便吃,不用酒杯,抓着便喝。大块吃肉,大口喝酒,酒肉入嗓,渐渐微醺。

  夜更深了。

  枷山有些尿意,便撑起身子,扶着墙,向后院的厕所走去。走到杂物间门口,突然听到一阵声响,他想起赤伶的事,头皮再次发麻,而且越来越麻。他正要逃,似乎想到了什么,努着嘴,喷着气,一脚将杂物间的门踹开。

  “出来!”枷山红着脸,扬起两只拳头,“有本事出来!”

  静了片刻,没有任何动静,枷山露出笑意,仿佛旗开得胜的公鸡。他转过头,正要走,谁知一袭红色猛然映入眼帘,接着便是一张苍白而明确的脸,赤伶的脸。他哑然失色,眼睛瞪得很圆,双腿颤抖,却动弹不得。

  “赤伶!”

  “啊……赤伶!”

   赤伶猛地扑了上来,枷山应声倒地,想起身却觉得身体被压着,他喘不过气,脸发烫,胳膊发麻,胸口堵得慌。

   他尿了一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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