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用力地抿着嘴唇,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明明他说得很对。
我的轩轩,他是一个人,一个活生生的孩子,有思想,有感情,有血肉。
所有的恩怨都是我们这些成年人造成的,不应该由他来承担任何后果。
可我还能怎么办,如果我不带他走,我能一辈子留在这里当保姆吗?
就算我能,那顾准呢?
他现在是这么说,但以后呢?
他以后会结婚生子,如果继母对轩轩不好,或者敌视我,我只是一个小保姆,我怎么保护我的孩子?
但我知道,他此时此刻说的话,多半应该也是真心的。
在对方真心坦诚相待的时候,我拿自己对于未来的猜测和臆想去质疑他,是不明智的。
我怀疑他已经知道了很多事,只是不戳穿我而已。
我每天,实际上都如履薄冰。
万一他哪天不乐意了,想赶走我,我就会马上面临骨肉分离。
惹他生气对我没半点好处。
我赶紧岔开这个话题,生硬地转折过去,没话找话。
“少爷,您是只喜欢深色的衣服吗?”
顾准倒也没有揪着我不放。
他沉默了片刻,目光依然盯着窗外,但我能感觉到,他盯着的,是窗外墨色的虚空,而不再是我。
“我们救援队里所有人都穿深色。”
他顿了顿,“三年前,我们有个队友穿了白衬衫执行任务,身受重伤,血浸透了整个后背,视觉冲击力过于强烈。跟他配合行动的队友心态受影响,发挥失常,牺牲了。”
所以后来,所有人都穿深色衬衫,保证自己受伤的情况下不容易看出来,不会影响队友的心态,成了他们约定俗成的规矩。
我把心里的疑惑问了出来。
“少爷,您为什么会选择做这种危险的工作?”
顾准没直接回答我的话,反问道:“你为什么会来顾家做保姆?”
我一时没反应过来,脑子差点宕机。
他什么意思?
应聘那天他也问过这样的问题,为什么又问一遍?
是因为他知道些什么吗?
顾准没等着我的回答,像是自言自语地回答了自己的问题。
“不是你我,自有别人,每个人在这个世界上,都有自己想做的事,在意的人。”
想做的事,在意的人。
我仔细咀嚼着他的每一个字,觉得很有深意,却不知道,他到底是在说他自己,还是在说我。
他是在告诉我,对于我出现在这里的目的,他已经了然?
那如果他已经知道我是为了孩子才到他家来工作的,那他又为什么允许我进来,允许我留在孩子的身边,甚至还让我每天去给他换药,得到接近他、调查他的机会?
又或者,他并不知道,他仅仅只是在说他自己,他是为了心里一个什么放不下的人,才会去做这份工作?
“笃笃笃。”
我思绪纷纷时,敲门的声音陡然响起,打破了我们之间诡异的静默。
“小贺,你在里面吗?”
是谷姐的声音。
顾准迅速穿好衣服,若无其事地站起来,走到里面卧室去了。
“在呢。”
我忙不迭地应了,起身去开门。
谷姐从外面进来,脸色似乎很不好看。
但是顾准在里面,我没敢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