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姐沉默了片刻，忽然抬起头来，目光灼灼地看着我，声音压得更低。
“我想杀了我老公。”
虽然早就猜到她想让我帮她做的，肯定不是什么简单的事情，但这话一出口，还是让我差点惊掉下巴。
我结结巴巴地问道：“为、为什么要杀人，他很坏吗？”
“因为他打我，他赌钱，输得房子都卖掉了，只能租房子住！他天天问我要钱，拿到钱就去外面喝酒发疯找女人！”
谷姐忽然解开衬衫的扣子，把只穿了内衣的身体暴露在我面前。
胸口、肩膀和肚子上都有大面积的伤痕和淤青，看起来好像有鞭子，有棍子，还有些不明钝器造成的。而且还有不少结了痂的伤疤和深浅不一的印痕，像是新伤旧伤叠加在一起，非常吓人。
我甚至无法想象，这得经历了什么，才会造成这样累累的伤痕？
最上面那些比较新的伤痕，看起来应该还不超过一周。
我口口声声骂路文博是人渣，但是和谷姐经历的比起来，路文博的形象好像还一下子高尚起来。
至少，他是真没动过我一指头。
我捂着嘴，好让自己不要惊呼出声。
消化了好一会儿，我才小声问道：“那……不能离婚吗？”
谷姐淡然地扣好了衬衫扣子。
“我还有一个女儿，十四岁了，读初二。他不同意离婚，他说，如果我坚持要跟他离婚，他就把我和女儿，还有我七十多岁的父母都杀了。他还说，我不想要他好好活着，那就都不要活了，大家同归于尽。”
我惊呆了。
这种恐惧，几乎不亚于我当时被那个叫老七的人贩子把冰凉的匕首架在脖子上的时候。
天下还有这样穷凶极恶的人！
“那……你有报过警吗？”
“报过，但没什么用。”
谷姐的语气很淡然，甚至没什么怨气，只像是在简单陈述一个事实。
“清官难断家务事，警察，街道办，妇联，其实都没什么用，到头来还是只能劝你，回去好好过日子——过日子，谁又不想好好过日子呢？可还是有这么多人，一生都在泥泞里挣扎啊。”
她甚至扯起嘴角笑了笑，“你看，少爷给我那么高的薪水，但我身上连五百块钱都没有。我每个月回去，都得交钱给他，但我跟他说，不许打我的脸和手，不然我丢了工作，就挣不到钱了。”
她慢慢地清洗着手上的玩具。
“他只知道要钱，如果不给他钱，他就要让我女儿退学，要把她给卖到肮脏地方去陪那些败类喝酒睡觉。我女儿长得很好看，她只有十四岁！那个畜生！”
我用力地抿着嘴，把她手上快要绞破的毛巾拿了过来。
“你……你结婚已经有十几年了吧？”
“十五年零五个月十二天。”
记得如此清楚，大概是因为这桩婚姻，每一天每一秒，都是数着日子熬过来的。
我忽然就理解了，为什么她想杀人。
如果换成是我，可能用不了五年，我就要杀了他，都等不到十五年。
可我，没有遇到过这么恶劣的人，所以我从来没想过杀人。
即使是人贩子，
即使是对于路文博，我也认为他虽然行径恶劣，但他的确并没有把我的轩轩卖到什么要命的地方去，所以，罪不至死。
我没这个胆子。
我沉默着许久没有说话，谷姐已经低头清洗好了所有的玩具，用干的棉布擦拭好，晾在了架子上。
“没关系，你不答应也没有关系，我再慢慢想别的办法。放心吧，我不会把你的秘密告诉别人。”
她似乎也并不意外，起身离开了盥洗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