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人一马奔出皇陵，奔回碧水城。
头七已过，城中百姓换下了雪白孝服，卿灼灼一袭墨袍不再扎眼。
她纵马奔至煜王府，府门口仍是昨夜冷落模样。
都说人走茶凉，此言实在不假。
往日繁华威严的煜王府，他一死，便门可罗雀，成了废宅。
她压下心头沉殇，驭马奔进了府门。
一路轻车熟路，到得流黛湖前，才发觉湖前一片密林，俱是桃树。
昨夜来时天色漆黑，未能看清楚。
今日艳阳高照，方才分明。
五月天气，新桃落了满地，一个个红翠相见，滚落污泥。
煜王府中，从不栽种落叶乔木，因他不喜。
可这通往主院正厅的流黛湖前，入眼凝翠，栽满亭亭如盖的桃树。
显然，出于他之授意，也绝非今岁新植。
桃花灼灼，新桃可人，他每见时，可是曾在思她？
九州天下，无人不知她乃卿灼灼，无人不知桃花是她的专属。
她眼帘一颤，落下一颗清泪。
浴血城满城桃花，抵不得这半亩桃园。
因这里，栽着情真意切。
她却偏偏迟了一步。
她有刹那的恍惚，身下马儿“嗖”的一声，奔去了主院。
厅门洞开，白日看来更觉荒凉。
空空如也的王府，实在无可留恋。
她下马，径直走进厅门。
卧房空置，散落一地的不值钱物件。
她冷冷走近，将旁人弃之不顾的东西，小心翼翼收存。
抱着锦盒与画卷，策马离去。
四蹄驮着她奔出煜王府，奔过百花街，奔过西门小院，奔过午门行刑台。
街巷上热闹非凡，煜王下葬，阴霾尽去，碧水城又恢复了往日奢华景象。
人声鼎沸，摩肩接踵。
九州天下，一代杀佛，星辰陨落。
此后，烟消云散，再无人记起。
她策马飞奔，身体滚烫，耳畔风声呼啸，脑海中却一一闪过与他相识场面。
第一次相见，她饿得发晕，靠着死牢墙角，只能看见他墨色皂靴上，墨色宝石闪闪发光。
煜王府，他冷着脸说，你不穿衣服的样子很美。
凤藻宫，他盯着她含笑的眼睛，傻愣愣忘了抗拒圣旨。
行刑台，他手中无痕一颤，惊愕，“是你？”
……
一切一切彷如烟云，纷至踏来，让人不敢直视。
她曾那般想要亲手了断他的性命，如今却只想他还活着。
只要他活着，她一定会告诉他，我信你。
可惜，她再无机会。
一路奔驰，险些掀翻道旁摊铺。
戍城兵马司发觉了她之异样，指挥使领着数十侍卫追来。
然而，只能望洋兴叹。
汗血宝马飞驰，眨眼间将追捕者甩开。
她奔至城门，越过阻拦的侍卫，奔出碧水城，奔向城外辽远。
朝阳如火，将她墨袍镀了一层金边，便连她苍白的脸颊也镀了一层金色。
风驰电掣中，她抬起头，望着接天碧色，心头涌出无尽悲意。
丢下攒云殿上满殿文武朝臣、诸国贵胄，为的不过是想要见他最后一面。
没能见到他，只能见他墓碑上她的名字。
她忽然开始后悔，为何此前不肯亲自来探。
如若她早一步来，他是不是就不会死？
可惜，这世间从来就没有“如若”二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