挖完了瓜,狗蛋就该去上学了。
母亲又紧张地给狗蛋置办“铺卧”(被褥)。
她把家里最值钱的一个“嗉毛褥子”给了狗蛋。
嗉毛褥子是用骆驼脖子上的“嗉毛”,一缕一缕栽在驼毛单子上制成的,又叫“栽毛褥子”。
骆驼的嗉毛差不多有一尺长,保暖效果非常好,所以,嗉毛褥子极其暖和,睡在里面就像躺在骆驼的脖子边...
这种嗉毛褥子,本来是腾格里沙漠那边的蒙古牧人用的...
狗蛋的老家乡村就在腾格里沙漠这边,从古到今都有人横穿腾格里沙漠贩卖货物,被称为驼商...
驼商把农耕文明的茶叶、盐巴、丝绸...贩卖到牧区,又把牧民的皮毛制品和特产贩卖到狗蛋的家乡...
嗉毛褥子在狗蛋老家的乡村是司空见惯的东西,几乎家家都有,可在沙城县却很少见。
沙城县没有腾格里沙漠边那么冷,房屋保暖效果又好,冬天每家每户都生着煤炉子,所以不需要特别暖和的嗉毛褥子...
关键的关键,在嗉毛褥子里睡过之后,衣服上会有很多毛,所以,沙城县的人就不睡嗉毛褥子。
现在狗蛋要背井离乡去上学,母亲本能地觉得狗蛋去的地方肯定很冷,便把家里的嗉毛褥子给他带上。
除了嗉毛褥子,母亲还给狗蛋准备了一张家里最厚的羊毛毡,又给他用羊毛缝制了一个新被子...
东子则把自己穿过的一件绿夹克衫和白色长袖衫给了狗蛋。
长袖衫的胸口是港台“四大天王”的头像,十分时髦...
东子还给狗蛋买了一双最时髦的旅游鞋...这可是最前卫的鞋子。
父亲让狗蛋把被褥和衣服放在毛毡上面,然后卷成一卷,教他怎么用捆扎“铺卧”...
父亲之前修水库,去金城学习,每次都是背着铺盖卷,所以经验丰富。
他打算送狗蛋去上学,毕竟狗蛋才16岁,第一次出门,连车怎么坐都不知道。
准备好一切,狗蛋去皇城上学的日子再剩几天了。
这天晚上,狗蛋在龙丰酒店饭厅里把脏碗收拾了一摞,抱起来正要去后堂洗,就见一个人影掀开门帘走了进来。
“我们下班了,没有饭了。”
狗蛋没有看那个人,抱着碗就要往后堂里走。
秋收过后,好多农民到沙城县里来卖秋货,这几天龙丰酒店的客人一天比一天多,每天准备的原料早早就卖完了...
“我不吃饭。”来人冷冷地说道。
“啥?”
狗蛋听着来人的口音十分熟悉,赶紧转头,就见进来的人居然是初中的班主任秦敏。
“秦老师?您咋来了?”
狗蛋吃了一惊,赶紧把手里的一摞脏碗放在桌子上,用围裙擦了擦手,不好意思地笑道:“秦老师,您快坐!”
秦老师却没有坐,而是抬头看向出饭口,问狗蛋:“你爸妈在吗?”
“在呢,爸,秦老师来了!”狗蛋对着后厨叫道。
“哎呀,秦老师,您咋来了?快坐啊!”
父亲迎了出来,热情地请秦老师坐下,狗蛋就端来了一杯茶。
母亲和东子也跟了出来,不知道秦老师来做什么...
“去给秦老师做一碗清汤羊肉。”父亲转头对母亲说道。
“不了,我说几句话就走。”
秦老师黑着脸,面无表情的说道。
“您...是有啥事吗?是不是有亲戚要做席?”
父亲好奇地问道。
他不知道秦老师的来意,想到唯一的可能就是找他做席。
“不,我是为了王谦己的事情来的。”秦老师叹道。
“王谦己?他...有啥事?”父亲更加的疑惑。
“当然是上学的事情...你们真的决定让王谦己去上皇城技校吗?”
“这...是的,东西都已经准备好了,过几天我就带他过去报名。”父亲回答。
“你们知道皇城技校的情况吗?”秦敏的脸越发的黑了。
“不知道...我从来没去过那里,不过听说...条件不是太好吧?”父亲皱起了眉头。
“何止是不太好,简直就是误人子弟!”
秦老师有些激动地说道:“皇城技校是公认的最烂怂的技校,王谦己成绩考得那么高,你们为啥让他取到了这种学校?”
“我们...”父亲低下了头,叹了一口气,“我们家的情况您应该也知道,我就是个厨师,哪里去找人走后门啊?我连招生办的门朝那边开都不知道...”
“就算你们没有给王谦己想办法,也不能把他往火坑里推啊!”秦敏不客气的说道。
“火坑?”母亲顿时着急起来,“秦老师,那个皇城技校...是害人的地方吗?那里的老师会咋样?他们...会打王谦己吗?”
“这个皇城技校...难道不是正规技校吗?”父亲也皱起了眉头。
“这...”
秦敏看了一眼母亲,叹了一口气说道:“我说的不是那个意思,皇城技校当然是正规技校,可王谦己学习那么好,上这样的学校,可就糟掉了呀!”
“呃...”
狗蛋一家这才明白,秦老师是惋惜王谦己上的技校不好。
“唉...现在已经录取完了,红榜也发了,就算我再想办法找人,也来不及了啊...”父亲叹道。
“我不是想让你找人,而是想让王谦己继续上高中,将来考大学!”秦老师提高了声音。
“上高中?考大学?”
狗蛋一家都瞪大了眼睛。
“不错,王谦己脑子聪明,又肯吃苦,关键还爱看书,作文写得非常好,是个难得的可造之材,要是上高中,好好下点功夫,肯定能考上大学的!”秦老师说道。
“这...”父亲愣了一下,又叹道,“秦老师,不是我们怕花钱不供他,关键是...考大学太难了!”
“是啊,能考上大学的娃娃,父母都是有文化有见识的,我们两个都是睁眼瞎子,他哥连个高中都没有考上,王谦己哪里可能考上大学啊!”
母亲叹道:“我们村这十几年来,连一个大学生都没有出过,王谦己咋可能考上大学呢?”
“王谦己还没有考,你们咋就断定他考不上大学?”秦敏生气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