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窖里的煤油灯晃着昏黄的光,把两人的影子拉得老长。
墨索里尼蹲在地图前,指尖反复摩挲着西西里岛的山脉标记。
埃特纳火山的轮廓在纸上像道凸起的脊梁,环岛的海岸线弯弯曲曲,全是易守难攻的峡湾。
“就守在这。”墨索里尼突然开口。
“西西里地形险,国王的军队不熟路,百姓又肯帮我们。先囤粮、招兵,等攒够了力量再动。”
鲁道夫正擦着腰间的手枪,闻言抬了抬头,眉头立刻皱起来:“守?总理先生,您忘了刚才士兵说的——国王的部队已经摸到西西里边缘了。
他们这次没找到我们,下次只会带更多人来搜,到时候整个岛都会被围死。”
“可我们现在只有五百多士兵!北进要过墨西拿海峡,要打卡塔尼亚、那不勒斯,每座城都有守军。就这点人,冲上去不是送死?”
他的声音不自觉拔高,地窖顶的土屑簌簌往下掉。
鲁道夫放下手枪,凑到地图前,手指重重戳在墨西拿海峡的位置:“您只看见我们人少,没看见敌人的弱点。
第一,国王的军队刚分兵搜捕我们,现在兵力散在西西里外围,没来得及聚集。
第二,意大利南方的守军早就被黑帮和资本家喂废了,他们平时只敢欺负百姓,真遇上硬茬,跑得比谁都快。
第三,您忘了西西里的百姓?我们躲追捕时,是谁带我们走小路?是谁把地窖让出来?只要我们往北走,把西西里的模式推出去,每座城的百姓都会帮我们!”
“模式?”墨索里尼愣了愣,脑子里闪过卖鱼老妇人的笑、工装男人说的“孩子能上学了”,喉结动了动,“你是说,再打黑帮、帮工人要工资?”
“不止这些。”鲁道夫蹲下来,把地图摊平。
“我们每占一座城,就做三件事:第一,抓当地的黑帮头头和勾结黑帮的资本家,把他们的粮库、工厂分给百姓。
第二,定规矩——工资按月发,工人每周歇一天,孩子免费上学。
第三,从百姓里招兵,只要愿意跟我们打国王,就管饭、发武器。
您想想,南方的百姓被欺负了多少年?我们给他们活路,他们能不跟我们走?”
鲁道夫的想法在墨索里尼看起来只有三个词,第一是公平,第二是公平,第三还是他娘的公平!
墨索里尼盯着地图,没说话。
他不是没算过账——守在西西里,最多能招几千人,可北进一旦受挫,连退路都没有。
可鲁道夫的话像根针,扎破了他“猥琐发育”的幻想:罗马的旧势力靠不住了,国王的军队迟早会围过来,困在西西里,确实是苟延残喘。
“可墨西拿海峡有守军。”他还是忍不住反驳,“那是南北交通的要道,国王肯定派了精锐。我们怎么过去?”
鲁道夫从口袋里掏出个皱巴巴的本子,翻开是密密麻麻的字迹,全是他之前在西西里摸查的情报。
“墨西拿的守军司令叫科斯塔,去年欠了黑帮三百万里拉,靠压榨百姓才还上。
百姓恨他恨得牙痒痒,我们只要提前派人去联络当地的工人,里应外合,半夜就能拿下关卡。
而且我已经让士兵去问了,海边有十几个渔民愿意帮我们运人——他们的船平时帮黑帮运货,现在想跟着我们赎罪。”
墨索里尼的手指在地图上顿住了。他突然想起刚到西西里时,孩子们围着鲁道夫喊“卡尔叔叔”的样子,想起鲁道夫递给他的《圣墓广场宣言》——上面“为人民谋福利”的字,好像还在发烫。
“万一……万一北进失败了呢?”他的声音低了些,没了刚才的强硬。
鲁道夫看着他,眼神很沉:“总理先生,失败了无非是死。
可守在西西里,最后也是被国王的军队抓去砍头,还会连累帮我们的百姓。
北进还有胜算——我们占一座城,就多一份力量;多一个百姓支持,就多一分希望。
您早年在街头演讲时,不是说过‘宁为一日雄狮,不做百日羔羊’吗?”
这句话像锤子,砸在墨索里尼心上。
他想起年轻时在米兰的街头,站在箱子上喊着“推翻压迫者”,那时的热血好像又涌了上来,冲散了这些年为权势妥协的怯懦。
他攥紧拳头,指节泛白,突然抬头看向鲁道夫:“渔民什么时候能准备好船?”
鲁道夫愣了一下,随即笑了——这是墨索里尼来到这里之后,第一次主动问起北进的细节。
“最快三天。”他立刻回答,“我已经让士兵去统计能招的人了,现在有五十多个百姓报名,都是之前被黑帮欺负过的,愿意跟我们打仗。”
“不够。”墨索里尼摇了摇头。
“明天我去各村演讲。”他说,声音重新变得坚定,“我要告诉百姓,跟着我们,不仅能打跑国王的人,还能过好日子。我要让更多人来参军。”
鲁道夫也站起来,拍了拍他的肩膀:“这才对。总理先生,百姓不是要您的空头承诺,是要您跟他们站在一起。您去演讲,比我们派十个士兵招兵都管用。”
就在这时,地窖的门被轻轻敲了三下——是之前带他们来的村民乔治。
鲁道夫走过去开门,乔治探进头,压低声音说:“专员,国王的军队往东边去了,说是要搜埃特纳火山那边。
我们村的人都准备好了,明天一早就能帮你们修武器、做干粮。”
墨索里尼看着乔治满是皱纹的脸,想起刚才躲在他家地窖时,乔治把唯一的毯子给了他,自己裹着麻袋睡在地上。
他突然觉得心里踏实了些——以前靠企业家、靠贵族,从来没有过这种踏实感。
“谢谢。”墨索里尼走过去,第一次主动跟百姓道谢,“明天我去你们村演讲,麻烦你帮我通知下附近的村子。”
乔治愣了愣,随即咧开嘴笑了,露出缺了颗牙的牙床:“好!好!我这就去喊人!您放心,只要您真心为我们好,多少人都愿意跟您走!”
老乔走后,地窖里又安静下来。
煤油灯的光映在地图上,鲁道夫拿起笔,在西西里岛往北画了一条红线,穿过墨西拿海峡,一直延伸到那不勒斯。
“我们先占墨西拿,再打卡塔尼亚,然后顺着海岸往那不勒斯走。”
他说,“那不勒斯是南方的重镇,拿下它,就能切断国王军队的补给线,还能招更多兵。”
“就按你说的来。”墨索里尼点了点头,声音没了之前的犹豫,“明天开始招兵、准备船,三天后,我们过墨西拿海峡。”
鲁道夫笑着点头,把笔递给墨索里尼:“您来画最后一笔——从那不勒斯到罗马的路。”
墨索里尼接过笔,指尖有些发抖。
他蘸了蘸墨水,在地图上沿着红线继续往北画,一直画到罗马的位置。
笔尖划过“罗马”两个字时,他好像又听到了年轻时的自己在街头演讲的声音,听到了百姓的欢呼,听到了《圣墓广场宣言》里的承诺。
墨索里尼放下笔,看着地图上那条长长的红线,突然觉得——这次回罗马,不再是为了夺回总理的位置,更是为了拾回自己早年的初心。
“等着吧。”他低声说,像是在对自己说,也像是在对鲁道夫说,“我们会打回罗马的,还会让意大利的百姓,都过上好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