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统府的书房里,空气像灌了铅一样沉。
宽大的红木书桌被擦得锃亮,却压不住桌面上那份西班牙战场报告的沉重。
兴登堡元帅的手指捏着报告边缘,老花镜滑到鼻尖,他却没抬手推,只盯着纸上“八战八胜”的字样,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
书桌对面的真皮沙发上,坐着三个男人。布劳恩将军穿着半旧的军装,袖口还沾着点训练场上的尘土。
冯·施泰因伯爵则是一身丝绒礼服,领口的家族徽章闪着光,却掩不住他眼底的焦躁。
另外两位老将领垂着头,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膝盖,谁都不敢先开口。
“都说说吧。”
终于,兴登堡的声音打破了沉默,沙哑得像磨过砂纸。
他抬起头,目光扫过对面的人,最后停在布劳恩身上:“西班牙那边的情况,你们也看见了。
隆美尔用那些铁疙瘩,把国民军揍得找不着北,连你都承认,战壕不如坦克管用。
你们说,我们是不是真的老了,该退位让贤了?”
布劳恩身子一僵,连忙坐直,手指下意识地扣了扣沙发边缘:“元帅阁下,您别这么说!我们之前只是没看透坦克的门道,现在知道了,改过来就是!
而且鲁道夫总理确实有本事,他搞的装甲改革,您看,陆军现在的精气神,比前几年强多了!”
“强多了?”施泰因猛地打断他,手掌“啪”地拍在沙发扶手上,丝绒袖口扫过茶几,把上面的茶杯都震得晃了晃。
“布劳恩,你怎么帮外人说话?鲁道夫那小子是在毁军队!
他办的什么破军校,招的全是泥腿子平民,这不是明着挖我们容克的根基吗?我们容克贵族掌控德国军队几十年,难道要栽在他手里?”
布劳恩皱紧眉头,语气也硬了些:“施泰因,我不是帮他!我上个月去西班牙前线待了一周,亲眼看见的。
那些平民出身的士兵,学坦克战术比贵族子弟快多了!有个叫米勒的小兵,没上过一天学,却能把坦克的维修手册背下来,连隆美尔都夸他是好苗子!
现在是装甲时代,再守着‘贵族才能当军官’的老规矩,德国迟早要被甩在后面!”
“你!”施泰因气得脸都红了,猛地站起来,就要跟布劳恩争辩,却被兴登堡的手势硬生生打断。
“好了,别吵了。”
兴登堡把报告扔在桌上,身体往后靠进宽大的座椅里,肩膀明显垮了些,眼底的疲惫再也藏不住。
“我承认,鲁道夫这小子有能耐。他搞装甲部队,确实让德国有了底气。所以,军事改革这件事,我可以让步。”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众人,语气缓和了几分:“五个装甲师,我同意组建,只要能让德国陆军变强,这些都好说。”
施泰因眼睛一亮,连忙往前凑了凑,搓着手问道:“元帅阁下,您的意思是……我们不用管鲁道夫了?”
“但有一点,绝对不能让!”
兴登堡的语气突然变得严厉,原本浑浊的眼神瞬间锐利起来,像两把刀子扎向众人:“军队的掌控权,必须在我们容克贵族手里!
鲁道夫办军校,明着是招人才,暗地里是培养忠于他自己的人——这我忍不了!
他现在是总理,我可以容他做完这一届,但他要是敢再扩军校、伸手抢军权,我就动用权力,罢免他!”
施泰因立刻附和,脸上都快笑出花了:“元帅阁下说得对!我这就去查那所慕尼黑军校的招生情况,我就不信他一点把柄都没有!
找个招生舞弊的由头,就能让议会派人查他,到时候顺势把军校关了,断了他培养新人的路子,他就翻不起什么浪了!”
“好。”兴登堡点了点头,语气不容置疑,“施泰因,这件事交给你,务必查仔细,别让鲁道夫抓住话柄。
布劳恩,你去跟装甲师里的老将领沟通,让他们盯紧隆美尔和古德里安,别让这两个人跟鲁道夫走得太近。”
“是!”施泰因立刻站起来,腰杆挺得笔直,眼神里满是得意,仿佛已经看到鲁道夫栽跟头的样子。
布劳恩却犹豫了,他低头沉默了几秒,手指抠着沙发的缝线,最后还是缓缓点了点头:“是,元帅阁下。”
等施泰因和两位老将领离开,书房里只剩下兴登堡和布劳恩两个人。阳光又往西挪了挪,那道光带变得更窄了。
兴登堡看着布劳恩紧绷的侧脸,语气缓和了些:“布劳恩,我知道你跟鲁道夫走得近,也知道你觉得他做得对。
但你要记住,我们是容克贵族,军队是我们的命根子。
鲁道夫太强势了,再让他这么搞下去,我们容克在德国就真的没立足之地了。”
布劳恩抬起头,眼底满是复杂:“元帅阁下,我明白您的意思。
可我昨天去柏林装甲师的训练基地看过,那些年轻士兵,抱着《装甲兵战术手册》啃到半夜,手上全是油污也不在乎。
坦克开动的时候,他们探出舱门,喊着‘为了德意志复兴’的口号,声音亮得能掀翻屋顶。
他们心里的‘复兴’,是鲁道夫说的复兴啊。”
兴登堡沉默了,他靠在椅背上,望着墙上挂着的老照片——那是他年轻时在战场上的样子,身边是骑着马的容克军官。
过了好久,他才叹了口气,声音里满是疲惫:“不管怎么样,我们不能放弃。就算拼了我这条老命,也要保住容克的地位。”
当天晚上,慕尼黑军校的档案室里,手电筒的光在一排排档案柜之间晃来晃去。
施泰因穿着黑色大衣,领口立得老高,遮住了半张脸。
他身后跟着两个下属,手里抱着厚厚的档案夹,手指因为紧张而微微发抖。
“都给我仔细查!”施泰因压低声音,却掩不住语气里的急躁。
“从第一份报名表开始查,看看有没有走后门的、成绩造假的,哪怕是一点小问题,都给我记下来!”
下属们不敢怠慢,赶紧翻开档案,一页页地查。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窗外的风声越来越大,吹得窗户“呜呜”作响。
施泰因手里的手电筒都快握不住了,他盯着下属手里的档案,眼睛里满是期待,可等来的却是一次次的摇头。
“伯爵大人,没有……”一个下属小声说道。
“所有报名表都有考官的签字,成绩册上的分数都有对应的试卷,而且还有议会派来的监督员的盖章,全程公开,没找到问题。”
“不可能!”施泰因一把抢过档案,胡乱翻了几页。
他看着上面工整的签字和鲜红的印章,气得浑身发抖,猛地把档案摔在地上。
“怎么会这样?他鲁道夫难道就一点把柄都没有?那些平民子弟,凭什么能考得比贵族子弟还好?”
另一个下属缩了缩脖子,小声说:“伯爵大人,我看了几份试卷,那些平民子弟的战术分析题答得确实好……比有些贵族子弟的强多了。”
“闭嘴!”施泰因怒吼一声,吓得下属赶紧低下头。
他攥紧拳头,眼神里满是狠劲:“就算找不到把柄,也要给他们制造麻烦!
明天一早,你们就去跟媒体说,军校里藏着共产党分子,还跟苏联有联系!让议会派人来查,我就不信搞不垮他!”
下属们不敢反驳,只能点头应下。施泰因看着满地的档案,胸口剧烈起伏着,他就不信,自己斗不过鲁道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