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虽是六月,却如寒冬般陷入了一片冷寂。李振微微一笑,对着杨策说道:“岳父,此行我们仅用了一夜,就达到了我们想要的目的,现在有了卫家酒肆的加入,可谓是如虎添翼,今日小婿就想把章程定下一些,岳父且看看能否施行?”
杨策坐在李振的左下首位,从一开始进来,杨策便主动让出了主位,李振自然不会谦让,大巴叔与二狗叔坐在李振右侧,大巴叔居首位;杨勇则是坐在杨策的身边,原本还有杨蜜儿坐在左下末座,如今却是空了出来。
杨策听完李振的话,却是皱眉沉吟了好一会:“阿振,你可是想好了吗?”
“嗯!”李振迎着杨策锐利的目光,他重重的点了点头,叹息道:“时不我待啊!”
旋即,李振时而无奈,时而郑重地说道:“居延城虽然远离了凉州中枢,但是董卓部若是精骑前来,仅仅我们这四百多人马抵挡得住吗?所以,我想要让居延城真正的属于我们,这便需要立下规矩,这便是乱世重典。”
“嗯!”杨策看了看陷入沉思地其他几人,他颇为老成的说道:“今时,我部的新局面已经在居延城开始,身傍尚有董卓这只老虎在,若我等不能及时打开局面,怕是昨日的一切会前功尽弃。贤贤婿既有策略,但讲出来,老夫也可以帮着谋划一番。”
“是,岳父。”这会,其余三人纷纷竖起了双耳,只待李振述说。
“居延城,处在汉、羌、匈奴三部所混居之地,必是鱼龙混杂,我建议,定下三原则,第一原则是民族原则:维护本族汉人的基本利益,保护汉人的生命财产不受外族侵害并吸纳汉人充实步兵;拉拢匈奴人部落和少数羌人部落,吸纳其族人充实我部骑兵,照五人一伍,可有一人是胡族,异族彪悍,可用为兵;打压和威慑羌族大部落发展。”
“贤婿可知,这其中凶险,胡族本就彪悍,若是赋予刀兵,怕是我汉人一害啊!”杨策轻叩着案桌,他微低着头,布满沧桑的双眼中写满了担忧。
“岳父所言极是,但振以为,胡族势力渐大,却不融于大汉,恰恰是大汉最大的威胁,胡族弱,则听命于汉,胡族强,则叛汉;这是大汉积贫弱的原因所在,大汉内部土地兼并严重,致使百姓成为雇农或者流民,使得天下人不安,又有外部胡族不时地削弱一番大汉的力量,大汉对内对外的掌控力都在逐年下降,这是祸乱的根源。若是我部可以用胡族,可以吸纳胡族为伪汉民,给予他们该有的同汉人地位,他们便可以为我所征用,在不压迫过甚时,便不会又反叛。”
“这、这...”杨策几人半天回不过神来,几乎被李振的理论给惊呆了。原来,羌人可为我所用。这便是李振的核心理论。
李振淡淡地一笑:“岳父勿惊,胡族虽然可为我所用,便不可放心使用,所以才有一伍四人为汉人,一人为胡族人的限制,并且这条规矩随着我们势力的发展,还需要进一步商讨汉胡共处的底线。”
“原来如此!”杨策舒了口气:“你且再说其他原则。”
“岳父,第二原则是和平共处原则,即是第一原则的延伸。我们用羌人为兵、为将,付给羌兵饷银,便是给羌族部民减轻了生存的压力,可养活他一大家子人。而我们的要求又可暂定为三项共处基本准则,其一:平等互助准则,我们给羌人提供粮食,帮助他们种植,他们给我们提供动物的皮、毛,帮助我们训练骑兵,驯养战马。我们还可以派出有经验的老农教授其耕作,可以请工匠教授其建造房屋的方法,甚至是请人教授羌人打造农器和兵器的方法。”
“这...”杨策呆愣了半晌,方才回神,他神色复杂地看着李振悠悠地说道:“阿振,你可知农器、兵器的锻造之法于我大汉百姓是何其珍贵?你这般做,与叛汉何异?”
杨策身经数百战,这一生大半辈子大都是与胡族征战。而今,李振的说辞令他心中大为震怒,如果不是杨蜜儿喜欢李振,如果不是眼前的李振是他要交托女儿的人,说不得李振会被他当场给撕成了碎片。
“岳父且安心,小婿这绝不是无知论调。”李振淡笑着,微微颔首。李振对杨策该有的反应更是了然于胸:“这样吧!岳父,可愿听小婿讲个故事。
“且说来听听!”
“却说我中国(中原之国),不知在多少年前,有个名叫禹的人,他父亲在黄河治水时讲究‘堵’,黄河水若是在哪处决口了,他就带人堵上哪处。于是,这黄河水一次次的决堤越发频繁,当时的部落联盟长实在是看不下去了,于是把他撤下治罪,紧接着,联盟长又派禹治水。禹得到命令之后,采用了与他父亲截然不同的做法,他所做的便是疏通河道,只要河道哪处堵了,他就带人把那处给疏通。这之后,禹曾治水数年,过家门而不入,经过他的努力,黄河水决堤不再频繁发生,他花费的功夫总算是没有白费,最终他成功了。黄河水顺着黄河一路向东汇入了大海,自此,黄河水便少有决堤。”
“这...”杨策在李振这里可是挂了黑名的老狐狸,李振用了一个大禹治水的故事,杨策听完故事,便明白了李振的真用心良苦。
治民如同是治水,治水时一昧的堵塞,不可能使得水道一直顺畅,当水受不了压力时,自然就会爆发,同理,若是百姓们受不了剥削和压迫之时,便也会像水一样冲垮河堤,只是百姓们的目的是推翻皇朝,虽然它有所不同,但它道理相通。
杨策陷入了良久的内心挣扎当中,一方面是自己一辈子的坚持,另一方面是李振醍醐灌顶般的说辞,他却不得不做出一个决定。是支持李振,亦或者反对李振。这一次的,杨策的决定对于刚刚才萌芽的李振势力而言,无异于是一次可能造成分裂的危机。李振目光淡然,他把这种以后可能会导致政见不一的问题在此时便提了出来,是给了杨策一个自己做决定的机会,以后若是李振完全掌控了手下势力,杨策将只能被迫接受,他会更难受,以至于杨蜜儿也会跟着一起受到牵累。
李振的目光透过窗户,看向了窗外,窗外也只能看到府里的院墙。
是目光不够远吗?当然不是。是李振的视野还不够宽广,看到的还不够全面。杨策是一大宝贝,此时的李振仍然需要杨策的全力支持,这才是李振的目的。
李振偏头看向杨策,杨策的眼中仍有挣扎。
“爹”杨勇已经想通,他年纪不大,更能接受新的事物和新的理论,当他回过神来看到这依旧僵持的局面,他轻唤了一声杨策:“爹,余以为妹婿说得这些都对,您一辈子都在坚持和胡人打战,但是最终换来了什么呢?胡人在依旧坚持着抗胡的这些人的排斥下日益变强。我相信你可以看得到的,既然之前我们坚持的‘堵’不行,为何就不能试试妹婿所说的‘疏’,正如妹婿所言,堵只能让水涨高,却不能让水得到释放,最终它还是会导致决堤。胡族的兵锋杀不到洛阳,洛阳的人王公大臣们不懂我们边地百姓的苦楚,胡族的兵锋却可以让凉州的百姓陷入深深的苦难之中,若是我们可以引领胡族人为我们汉人所用,我们汉人不止可以强大数倍。最重要的是我们可是为汉人解除了大部分的威胁。爹,您还有什么可坚持的呢?”
“你、你...”杨策脸色变得煞白,血丝已经布满了他衰弱沧桑的双眼。杨策大半辈子的坚持,被杨勇说得几乎像是瞎折腾一般,如何能让他心里好受?
“岳父,这和平共处第一项准则暂且放下,我再说这第二项准则,第二项准则是和平共处,这是和平共处原则的核心,是最基本的要求,我们不能容许破坏这种和平的行为出现,这条准则在我居延城一定要施行。至于第三项准则便是不干涉胡族内政,胡族内部事务,我们居延城不得干涉,这是我们自己最基本的准则,并且在以上基础上,我们还需要尊重胡人的各种民风民俗,不得轻视和践踏!这三项准则便是我所说的和平共处原则,也是我们立足居延城之后必须施行的三原则之二。岳父,你能够接受吗?”
“你这小子!”杨策的脸色好看了一些,没有人逼着他做出决定,他的内心暂时平静了一些。
“大哥,李振这小子说的话确实在理。”二狗叔沉了脸说道。这是第二个被李振说服的人,李振也是早就预料到了他会是第二个支持自己的人。
“老三啊!我不是放不下执念之人。”杨策笑着,似乎他已经舒了口气。
这令人有着几分燥热的太阳升上了半空,这也是一天中最好的时候。
“大哥是在担心兄弟们没法接受这突发而至的转变,导致军心不稳啊!”终于,大巴叔说话了,他抬起头,看着李振,眼里满是欣慰的神色。他不笑,便显得有几分冷肃,却不那么吓人。
“是啊!数年的功夫,兄弟们大多被老夫给训成了仇视胡族的人,这突然间要让他们改变心里的想法,难、难呐!”
“不难”李振很自信自己可以解决这看似很让人头痛的问题,这个问题的关键在于观念的改变,即是原有信仰和现在形势之间的转变,但这转变的过程,却需要有杨策的理解和支持,若不然,只怕这结果很难预料。
“不难吗?”杨策心中仍然还有些疑虑,他凝视着李振,他并不是怀疑李振的能力,他只是不知道李振会用什么办法来解决这么棘手的问题,时间实际上已经很紧迫了,如果造成军心不稳,这一战几乎是没有一丁点胜算。
这些寨兵本都是杨策的老部下,他们眼中也只有杨策一人,也只会听从他的命令。这一点从杨策刚刚出了武威就可以召集这么多人便可以看得出来。
对于他们来说,李振就只是一个新人,即使有着杨策的约束,有着杨策的命令,他们仍然会对李振有轻视。
“是的,岳父!”李振心里已经有了初步的打算,他淡淡地一笑,右手抚摸着案桌上的茶盏:“我需要您的支持和理解。”
“这不是问题。”杨策既然早就想着要将权利交出,自然不会再在这种问题上与李振争执,况且,李振的口才和能力都让这个打了半辈子战的老兵深深地折服。
“好!既然如此,那我就要收兵权,改兵制,立权威,置重典于居延城了。杨策听令!”李振重重地一巴掌拍在案桌上,吓得众人一脸色微变,四人都是神色复杂地看着这个即将走上掌控之路的青年。
“杨策...在!”杨策慢慢地走了出来,站在了李振对面,他微微佝偻着背脊,朝着李振行了一个拱手礼。
李振的眼神微微变幻了一下。让他老人家跪着,确实是太合适的,站着就站着吧!
“杨策,现在我命令,由你承当起居延城军士的训练,即刻起执行。”李振手里没有所谓令箭,只能挥了挥手。
“喏”杨策始终低着头,他佝偻着背脊,慢慢朝后退,直到出了偏房,他才直起了腰,一脸冷肃地朝着府外走去。
“大巴听令!”
“大巴在”大巴叔毫不停顿地走了出来,朝着杨策行了一个单膝军礼,李振坦然受之。
“着你担任城门尉,即刻起于城门及城门豁口处张贴榜文安民,并将我之前定下的三大原则找人写好,一并张贴。”李振感觉,这时候用大巴比较合适,城门口有很多想要浑水摸鱼的人,大巴脸上的那道疤很能吓唬住人,他担任城门尉自然也就有着天然的优势。
“喏!”大巴叔起身后,也慢慢退了出去。屋内只剩下一脸激动地杨勇以及一脸看戏地二狗叔。
李振深吸了口气。
“二狗听令!”
“二狗在”二狗瞬间脸色就变了,不再是嘻哈地模样。他这变脸速度让李振微微一愣,杨勇也微微扯了扯嘴角,他几乎笑出来。
“二狗,如今我们没有时间去整理府内的文书、物资等,这就需要你派人将其一一搜出,并从昨日俘虏的女眷中找出一些人来清点,你可愿意?”
“愿意、愿意,和女眷们瞎聊我最在行了。”二狗恬不知耻地笑着,他乐得嘴角都咧到了耳垂边上。
“三叔,你不会偷吃吧?”这时,躲在门口偷看地杨蜜儿走了进来,脸上带笑地打趣着二狗这有时候挺不着调的人。
“瞎说什么呢?蜜儿你就这么看你三叔啊?三叔有那么不堪吗?你啥时候看到三叔偷吃过了?”二狗听到杨蜜儿的打趣,他有些不乐意了,脸沉了下去。
“好了好了,三叔不要介意,这就一小丫头片子,要不你先下去吧!待会我让蜜儿也去你那儿挑些女眷出来。”李振也是跟着摸了摸鼻子,二狗这人什么样,李振看出了几分,除了有些不着调,但是他还是挺有原则性,偷吃的事怕是干不出来。
“好好好,这感情好,你这臭小子比这丫头懂事多了,待会三叔给你留几个好看的。”说完,二狗撒腿就跑。
“李二狗,你给姑奶奶站住,看我不打断你狗腿。”原来二狗姓李啊!李振微微一愣,这时才知道,这二狗叔原来是自己千年前的本家。
“哈哈...站住就不是我二狗了。”远远地,二狗的声音传来,差点没把杨蜜儿这丫头的肺气炸。
“蜜儿,你能不能有点女孩子的样子。”连李振都没有注意到地杨勇说话了,李振看过去,发现他脸色阴沉地有些可怕。
“哥,你吃药了?”杨蜜儿不知所觉,开口便说道。
“哼!姑娘家家的,一点都不温柔,如何有人要你啊?”杨勇有些恨其不争地用手跺了跺案桌。
“额!哥,你不知道,二狗就是欠...”
“闭嘴!”
......
“咳...兄长,蜜儿,你们两...”李振见杨蜜儿被杨勇呵斥得几乎哭出来了,心有不忍。这兄妹二人倒好,都将愤怒地目光投向了李振。
“我这...”李振抬了抬手,已不知道说什么才好,最后他假装咳了两声,掩饰了一下尴尬:“兄长,你现在的任务有二:第一是前往城门口招兵,能招多少便招多少,记住一条,汉人良家子优先,其次是匈奴人,最后的羌胡人;第二是安抚住府门对面的老板娘,我会命人去找媒婆给你纳采,到时候咱们争取在大战之前也热闹一下。你看怎么样?”
“杨勇领命!”杨勇朝李振行了一礼,便走了出去,路过杨蜜儿身边,他丢下一句:“学学你嫂子!”
这下,杨蜜儿呆住了,她转过身看着杨勇消失在门口的背影,有些低沉地问道:“我有那么不堪吗?”
“你年纪还小!”李振顺口接了一句。
“这才是你不愿意这么早就娶我的原因吧!我去找嫂嫂去。”这小丫头临了,留下这一句,风风火火地便跑了出去。
“搞不清你在想什么。”李振苦笑着摇了摇头,女孩的心思最难猜了,他手里边可还有大部分的事情没有处理完呢!哪里有时间陪着她去折腾,去了,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