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沛和助理坐到了车上后,助理开车大气都不敢喘一声,整个车内都弥漫着浓重的低气压。
“去医院!”景沛对助理吩咐道。
“沛沛姐,你这个手腕只要擦点碘酒就好了……”甚至碘酒都不用擦,什么都不做过个几天照样能长好。
景沛抬起眼皮剜了眼前面开车的助理,目光冷凝如冰刃:“我今天晚上不想一个人可怜兮兮地擦碘酒,我想享受最好的服务,不可以么。”
“可以可以。”助理点头如捣蒜,不敢再多说一句话,踩紧油门就把车往医院开去。
景沛怔怔看了会儿窗外飞驰而过的斑斓夜景,又把目光转回了自己手腕上。
其实那个女的推得力气说大也不大,只是当时她有些慌神,害怕自己脸着地,就用手去撑,才被地上的碎砂砾刮破了皮。
她盯着自己的手腕,眼神恍惚,思绪不知怎么的,就飘到了小时候。
在她的记忆里,父亲母亲一直都很恩爱,母亲是富三代,从小就是气质名媛,大家闺秀。
但在景沛儿时的记忆中,在父亲面前的母亲就是一个无理取闹的孩子,总是会对着他干些很过分的事情。
小小的她有时候都会觉得母亲好不懂事,可是无论母亲怎么闹腾,父亲永远都温柔沉默的惯着母亲,从不和母亲争执。
所有的人都觉的父亲很爱母亲,连刚开始不放心父亲的外公,在她出生后,也把家里的大权交给了父亲。
父亲也没有让他们失望,依靠丰厚的家底继续开疆扩土,短短十几年时间,就创建了资产雄厚的景氏帝国。
母亲也渐渐地不再闹小脾气,开始越来越体谅父亲,她大方靓丽地站在父亲身边,为他分忧解难。
她一直以为自己成长在一个完美到无懈可击的家庭。
直到有一天,大概她八九岁的时候吧,他父亲在外面应酬到很晚,喝了很多酒,其实那个时候父亲已经是董事长,根本没有什么场合可以逼他喝那么多酒。
助理把他送回来的时候,他已经酩酊大醉,摊在沙发上不省人事。
母亲手忙脚乱的去脱他的西服,她抱着她的娃娃熊在一旁嫌弃地说:“爸爸太没有自制力了。”
母亲呵斥她不懂事,又俯身用毛巾去帮父亲擦脸。
在母亲俯身的那一刻,父亲翻了个身,嘟囔了一句什么,母亲握着毛巾的手顿住,然后,她看着母亲低头低了好久,等再抬头时,已经是一脸的泪水。
那天晚上,她躺在自己的小床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觉。不知道什么时间,她听到阳台花园上有动静,她悄悄地跑出去看,是父亲趴在栏杆上抽烟,母亲站在他身后两米外的位置,静静地看着他。
小小的她揉了揉眼睛,不敢相信一直亲密无间的父亲母亲,在此刻却像是两个完全疏离的陌生人。
“你还忘不了她,对吧?”母亲的声音透着一丝凄楚。
父亲不吭声,他一直沉默着把一根烟抽完,然后又点燃了另一根。
直到第二根烟也快抽完,父亲才缓缓吐出一句话。
“她死了。”
母亲整个身体霎时僵住了。
“我们结婚的时候,她就已经去世了。”
景沛从来没有见过她的母亲那样哭过。
刚开始还捂着脸克制地呜咽,渐渐地肩膀开始颤抖,到最后彻底放弃表情控制,母亲直接跌坐在地上,头发散乱,仪态全失地嚎啕大哭。
从那以后,母亲对父亲越发的体贴温柔,父亲依然对母亲百依百顺,他们像往常一样亲密,就像那晚的疏离从来都没有发生。
再后来,她知道了那晚上父母口中的“她”是谁,也知道了阿贝梅的存在。
她拿着调查到的资料愤怒地给母亲看,可她的母亲却早已不是当年那个任性冲动,闹天闹地的少女了。
她只是笑了笑,一派淡定的样子,还嘱咐她说,不要去找那个女孩的麻烦。
景沛在自己母亲身上,渐渐懂得了一个道理。
有时候,无理取闹只是一种试探,而温柔大方,却是一种妥协。
她为母亲感到委屈,她当时还特自私地想,至少那个女人已经去世了,不会再冒出来干扰她父母现在的生活。
可是后来她才明白,原来,死人的威力才是最可怕的。
活人会把记忆不断刷新,从而过去的形象也会被新的形象埋葬,而死去的人却永远都停留在那一刻,把最初的样子牢牢钉在别人的心里,像是邪恶的影子,飘忽不定,却又根本无法撼动。
景沛无力地闭上了眼睛。
“沛沛姐,到了。”助理小声地唤她。
景沛睁开眼,看着眼前医院的高楼,红白的十字架镶在几十层楼高的右顶侧,寂静中透着丝威严。
这里是与死神抢时间的地方。
景沛带上墨镜,沉默着下了车。
她边走边自嘲地想,她到底是有多寂寞,宁愿跑到医院里来闻消毒水的味道,也不愿意一个人呆在宾馆里发霉。
陈皓宁做完手术已经9点多了,换掉手术服,他和一起做完手术的同事朱琛结伴向医院外面走去。
“唉,不想回家。”朱琛活动着酸麻的脖子,假模假式地抱怨着:“搁以往,难得下班早,我们去喝一杯多好。”
陈皓宁勾起唇角笑:“你就老老实实回家抱娃吧,还喝一杯,当心我跟嫂子打小报告。”
朱琛瞪他:“你别在这儿幸灾乐祸,一星期一次的相亲好玩吗?该跑的永远跑不了,轮到你的时候,我看你还在这儿嘚瑟。”
陈皓宁头疼,母亲大人给他安排的一星期一次的相亲比《非常完美》还准点,这简直让他成为了办公室里的一大笑料。
两个人正拌着嘴,值班的小护士从后面追了过来,支支吾吾,语气尴尬。
“怎么了?”朱琛问。
“那个……VIP病房里来了位伤者,他们要求最好的医生来帮忙诊治。”
“急着做手术?” 朱琛又问。
“不……不急。只是受伤了,需要包扎。”
陈皓宁挑了下眉毛。
“现在的有钱人这么闲的吗?把医院当成他们的娱乐场所?”朱琛沉着脸生气,“告诉他们,主任医师都该做手术的做手术,该回家的回家了。”
小护士表情忐忑,委委屈屈地站在那里,低头不吭声。
“算了琛哥。”陈皓宁拍拍朱琛的肩膀,声音略显无奈:“她能传个什么话,我去一趟,你回家抱娃吧。”
小护士瞬间精神了,忙不迭地对他说谢谢。
陈皓宁叹了口气,哪怕是传个话,谁又愿意得罪权贵呢。
陈皓宁拎着他的医疗箱,来到小护士说的VIP病房,门口站了个男的,一身黑西装,表情冷漠,看见他过来,声音硬邦邦地说:“证件。”
搞毛线,黑帮老大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