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秋逸带着那张至关重要的残卷,如同携着万钧重担,一路风驰电掣赶回魔尊殿。
殿内压抑的气氛几乎凝成实质,比往日更添几分焦灼。
厮占正在殿内来回踱步,眉宇间是化不开的忧虑与焦虑。
整整四天了!
尊上与默情深入幽冥族地,音讯全无。
虽然她之前隐隐预感到尊上此行不会出事,但那终究只是模糊的直觉,而非真正清晰的占卜结果。
幽冥族地诡谲莫测,墨染更是心思难料,万一……
她越想越怕,甚至已经下定决心,若今日再无消息,她便要不顾一切,亲自前往幽冥族地一探究竟!
就在她心乱如麻之际,殿外能量波动,一道玄色身影带着凛冽气息骤然降临!
是尊上!
厮占心中一喜,急忙迎上前去,却见辰秋逸面色阴沉如水,周身散发的寒气几乎能将空气冻结。
而他身后,空空如也,并无默情的身影!
一股不祥的预感瞬间攫住了厮占的心脏!
“尊上!”她的声音带着难以抑制的颤抖。
“默情她……她怎么了?!”
她只预感到尊上无事,却未曾感知默情的安危!
难道……难道默情为了护佑尊上,已然遭遇了不测?
想到那个总是冷着脸、却对尊上和她都忠心耿耿的同伴可能已经……厮占的眼圈瞬间红了,泪水在里面拼命打转。
然而,回应她的,是辰秋逸那冰冷得不带一丝情绪的声音:
“她无事。”
他顿了顿,似乎不愿多谈,语气生硬地补充道。
“只是暂时……回不来了。”
听到“无事”二字,厮占高悬的心猛地落回了实处,巨大的放松让她几乎腿软。
只要人还活着就好!
至于“暂时回不来”……
其中必有隐情,但既然尊上不说,她也不敢多问,只要人平安,总还有相见之日。
她连忙擦去眼角的湿意,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是,属下明白了。”
辰秋逸不再多言,径直走向内殿,同时将那张泛着古老气息的残卷掷于案上。
他与魔医长老、厮占等人立刻投入了对完整复灵大阵的研究。
阵法的全貌终于清晰。
其构造之精妙,要求之苛刻,远超众人想象。
辰秋逸调动整个魔界的资源,不惜一切代价,命令厮占和魔医长老全力筹备布阵所需的种种天材地宝、珍稀灵材。
魔界的能量因这道命令而高速运转起来,各种平日里难得一见的宝物被源源不断地送入魔宫。
然而,当所有准备工作近乎完成时,一个最关键、也是最棘手的问题,横亘在了众人面前——
阵眼的定魂之物!
辰秋逸的目光,死死锁定在残卷图谱中央,那个被绘制成圆珠形状、散发着柔和却稳固光芒的物件旁,那两个古老的魔文小字之上——玄魂珠。
他的手指点在那两个字上,指节因用力而微微发白。
魔医长老连忙在一旁解释道:
“尊上,根据这旁边的小注记载,此玄魂珠,并非天然生成,乃是上古魔器‘弑神剑’的剑心所化!”
“蕴含无上魂能,是稳定复灵大阵、定住残缺魂魄不使其逸散的核心所在!”
“弑神剑……”
辰秋逸低声重复着这个名字,眼中闪过一丝了然与更深的凝重。
他对此剑亦有耳闻,那是传说中魔族始祖曾使用过的无上神兵,拥有弑神戮仙之威,但其下落早已成谜。
魔医长老翻动着其他辅助典籍,最终沉重地确认道:
“多方古籍相互印证,指向同一个地方——弑神剑,及其剑心所化的玄魂珠,就在‘玄域’之中!”
玄域!
这两个字如同沉重的警钟,在辰秋逸心头轰然敲响,也让一旁的魔医长老与厮占瞬间脸色煞白!
他们比辰秋逸更清楚这两个字代表着什么。
那是魔族口口相传、刻入骨髓的绝对禁地!
是连历代魔尊都轻易不敢踏足的死亡绝域!
魔医长老声音发颤,急忙补充道:
“尊上明鉴!此前设计迦楼罗与乾达婆两族叛徒,引动‘弑神’之力将其湮灭之地,不过是借助秘法勉强撬动的玄域最外围的一丝力量涟漪!那毁灭金翎与妙音天女的爆炸,仅仅是真正玄域力量微不足道的一次外泄!”
他深吸一口气,眼中充满了恐惧与敬畏:
“而真正的玄域核心……据说蕴含着足以颠覆一切、重塑乾坤的恐怖力量,也埋藏着魔族起源与最终归宿的秘密!魔族世代都被告诫,守护玄域,就是守护魔族存亡的关键!那里……绝非善地啊尊上!”
厮占也急切地附和,试图打消辰秋逸这疯狂的念头:
“尊上!玄域内部情况不明,古籍记载语焉不详,只提及其中空间紊乱,法则崩坏,更有远古煞灵与未知禁忌徘徊!您虽修为通天,但孤身闯入,实在……实在太危险了!”
辰秋逸沉默地听着,面色冷峻如万年寒冰。
他确实不知道玄域内部具体有何等凶险。
他继位魔尊时间尚短,且此前重心多在稳定内部、追查旧事上,对于这被视为绝对禁忌、连提都很少被提及的玄域,他所知的确有限。
他甚至……从未去过那里。
但,那又如何?
魔医长老与厮占描述的越是凶险,他脑海中辰秋离那缕微弱残魂随时可能彻底消散的景象就越是清晰。
他不知道玄域里有什么。
他不知道那里是否有吞噬一切的虚空裂缝,是否有扭曲时空的恐怖风暴,是否有自远古存活至今、以神魂为食的可怕煞灵。
他不知道强行闯入是否会引发不可预知的后果,甚至动摇魔族的根基。
他只知道——
他必须去!
为了那复灵大阵最后、也是最关键的阵眼——玄魂珠!
为了那个让他本能地无法放手、让他屡次打破原则、甚至此刻不惜违背魔族祖训也要去拯救的人!
辰秋逸缓缓抬起头,目光扫过满脸担忧的魔医长老和厮占,最终望向魔宫深处,那安置着辰秋离残魂的静室方向。他的眼神复杂难明,有对未知危险的凝重,有身为魔尊对禁忌的权衡,但最终,所有这些都化为了一种一往无前、不容动摇的决绝!
“本座知道其中凶险。”他开口,声音低沉而平静,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力度,“但玄魂珠,志在必得。”
他不再理会两人的劝阻,转身,玄色衣袍无风自动,一股磅礴的魔尊意志冲天而起!
“传令下去,本座闭关期间,魔宫一切事务照旧。没有本座谕令,任何人不得靠近玄域边界百里之内!”
命令下达,不容置疑。
所有人只能无奈退去。
魔尊店内,烛火摇曳,映照着辰秋离苍白得近乎透明的面容。
他静静地躺在云榻之上,呼吸微弱而均匀,长睫在眼下投出柔和的阴影,仿佛只是陷入了一场深沉的睡眠。
辰秋逸静静地凝视着这张许久未曾如此近距离、如此“完整”端详的脸庞。
过了许久,他才缓缓伸出手,指尖带着一丝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微颤,轻轻抚上辰秋离微凉的额头。
那触感冰凉,如同上好的寒玉,与他记忆中带着少年体温的温热截然不同。
他的手指顺着那光洁的额际,极其轻柔地向下滑过,描摹着那紧闭的眼眸的轮廓,仿佛想透过那层薄薄的眼睑,看清里面是否还藏着往日的灵动或痛苦。
指尖传来睫毛轻微的搔刮感,让他心头莫名一紧。
接着,指腹掠过那高挺却显得有些脆弱的鼻梁,最后,停留在了那失去血色、显得格外柔软的唇角。
他在那里流连、摩挲了片刻,感受着那细微的、代表着生息的微弱吐纳拂过他的指尖。
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如同细密的藤蔓,悄然缠绕上他那颗被玄冰包裹的心脏。
就在这凝望与触碰之间,左胸心口的位置,猛地传来一阵清晰而尖锐的刺痛!
那感觉并非外力所致,而是源自内部,仿佛那千年玄冰构筑的壁垒,被某种炽热的情感狠狠撞击,真的裂开了一道缝隙!
辰秋逸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微微一僵。
他感觉到了。
那清晰的、不容错辨的撕裂感,伴随着一种他早已陌生的、名为“心痛”的情绪,如同冰层下涌动的暗流,骤然冲击着他的感官。
然而,他只是微微蹙了蹙眉,随即那蹙起的眉头又缓缓舒展开。他甚至没有去深究这异样感觉的根源,也没有试图运功压制。
无情无爱,和死人又有何分别?
这个念头自然而然地浮现。
他活了这么久,手握无上权柄,拥有滔天实力,可那颗心却早已冰封,感知不到喜怒哀乐,体会不到爱恨痴缠。
这样的存在,与眼前这具只是多了呼吸的躯壳,本质上又有何不同?
他的目光再次落回辰秋离脸上,指尖依旧停留在那微凉的唇角。
若是……若是这玄冰之心,还能因你而痛……
哪怕,只是这最后一次……
他心中默念,一种近乎悲凉的释然悄然蔓延开来。
那也算……没有遗憾了。
他宁愿承受这破冰之痛,也好过永远活在无边无际的、冰冷的死寂里。
指尖传来的微弱温度与心口的刺痛交织在一起,构成了一种奇异而真实的痛楚。
窗外月色清冷,室内烛光昏黄,映照着魔尊罕见流露出的一丝,近乎温柔的落寞。
最后在他微凉的嘴角烙下虔诚一吻……
下一刻,他身影化作一道撕裂空间的黑色流光,毫不犹豫地朝着魔族版图上那片被标记为绝对禁忌、象征着终极未知与危险的区域——玄域,破空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