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秋离那纵身一跃,决绝而平静,没有半分犹豫,仿佛奔赴的不是死亡,而是解脱。
这完全出乎意料的一幕,让辰秋逸那双万年冰封的瞳孔骤然收缩,掠过一丝极快的震惊!
他甚至来不及思考这情绪从何而来,身体已经先于意识做出了反应!
“辰秋离!你该死!”
一句混合着惊怒的低吼脱口而出!
辰秋逸几乎是同时足尖猛地一点崖壁,身形如一道黑色闪电,以更快的速度朝着那道下坠的青色身影急追而去!
耳边是呼啸的狂风,下方是深不见底、云雾缭绕的深渊。
辰秋逸将速度提升到极致,眼中只有那道不断下坠、仿佛下一秒就要被黑暗吞噬的身影。
就在辰秋离的身体即将重重砸落在下方一片陡峭岩石平台上的一刹那——
一道玄黑色的身影如同陨星般疾坠而至!
强而有力的手臂猛地一揽,精准地将辰秋离那消瘦的身躯紧紧圈入怀中!
同时,辰秋逸另一只手魔气喷涌,狠狠拍向下方的岩石!
轰!
碎石飞溅!
借助这股反冲力,两人下坠的恐怖势头被硬生生抵消大半。
辰秋逸抱着辰秋离,身形在空中巧妙旋转几周,最终踉跄着、却稳稳地落在了那处狭窄的岩石平台上,扬起一片尘土。
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辰秋离原本闭合的双眼微微颤动,预想中的粉身碎骨并未到来,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冰冷却异常坚实的怀抱。
一股极其清冽、熟悉的冷冽梅花香气,夹杂着一丝极淡的血腥味,瞬间萦绕在他的鼻尖。
这味道……是大哥身上独有的气息。
他已经……已经多久没有感受到这个怀抱了?
久到仿佛隔了一世。
即使在幻境中那般真实的折磨里,也不曾有过这般贴近的、带着真实体温的气息。
劫后余生的恍惚间,他几乎是本能地、贪恋地将额头轻轻靠在了那具宽阔胸膛的衣襟之上,寻求着片刻的温暖与安宁。
仿佛只要靠在这里,外间所有的风雨、痛苦、绝望都能被隔绝开来。
然而,就在辰秋离温热的额头隔着衣料,触碰到辰秋逸左胸心口位置的那一刹那——
“呃!”
辰秋逸猛地发出一声压抑的闷哼,身体几不可察地剧烈一颤!
仿佛被无形的利刃狠狠刺中!
他那由千年玄冰凝聚而成、本该毫无知觉的心脏位置,竟然传来一阵尖锐而冰冷的刺痛!
那痛感并非来自肉体,更像是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被强行冰封的情感在疯狂冲撞着寒冰的禁锢!
是一种冰冷的容器骤然接触到滚烫事物时产生的剧烈排斥与撕裂感!
玄冰之心……在抗拒?或者说……在因为这突如其来的、过于亲密的接触而“苏醒”?
辰秋逸下意识地就想将怀里的人狠狠推开,手臂却不知为何有些僵硬。
他低头,只能看到辰秋离苍白脆弱的侧脸和微微颤抖的睫毛,那毫无防备、全然依赖的姿态,与他心口那阵诡异的刺痛形成了荒谬的对比。
崖底的寒风吹拂着两人,一个怀抱冰冷刺痛,一个依靠温热贪恋。
一时间,竟是谁也没有动。
短暂的恍惚与那阵诡异的心口刺痛过后,辰秋逸猛地回过神,眼中瞬间恢复冰寒。
他几乎是粗暴地推开了怀中的辰秋离,力道之大让本就虚弱的辰秋离踉跄着后退了好几步,险些摔倒。
“……”
辰秋离怔怔地看着他,怀中残留的冰冷触感和梅花冷香还未散去,心口却已空落一片。
辰秋逸看也不看他,目光冷厉地扫视着这片狭窄的岩台和下方的深渊,仿佛在评估处境。
然而,他刚试图运转魔力探查,右肩下方那幽蓝色的毒痕却猛地闪烁了一下!
“唔!”
他闷哼一声,脸色瞬间变得更加苍白,额角甚至渗出细密的冷汗。
那陨神鸩毒竟因为他方才情绪的剧烈波动和动用魔力而加速蔓延开来!
更糟糕的是,左胸心口处那玄冰之心传来的刺痛感非但没有减轻,反而与那剧毒产生了某种诡异的共鸣,冰与火两股极端的力量在他体内疯狂冲撞!
他只觉得浑身血液如同沸腾般滚烫,皮肤灼热,但胸口那片区域却冰冷刺骨,仿佛要将他的灵魂都冻结!这种极端的痛苦让他眼前阵阵发黑,强大的意志力也难以维持。
辰秋离见状,心中大急,也顾不得刚才被推开,连忙上前想要扶他:“大哥!你的毒……”
“滚开!”
辰秋逸厉声喝道,还想挥开他,但手臂抬起却一阵无力。
他身体晃了晃,最终再也支撑不住,意识被剧烈的痛苦和冰火交织的折磨吞噬,眼前一黑,直直地向后倒去。
“大哥!”
辰秋离惊骇失色,拼尽全力扑上前,在他摔倒在地前险险地将人接住。
入手处一片滚烫,仿佛抱着一块燃烧的炭火,唯有左心口处一片骇人的冰凉。
辰秋离心急如焚,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他环顾四周,发现岩台深处似乎有一个被藤蔓遮掩的洞穴入口。
他咬紧牙关,将辰秋逸的手臂架在自己肩上,用尽全身力气,半拖半抱地,艰难地将人挪进了那处洞穴。
洞穴不深,但足以遮风挡雨,里面还算干燥。
辰秋离小心翼翼地将辰秋逸平放在地上。
看着昏迷中依旧紧蹙着眉头、忍受着巨大痛苦的大哥,他深吸一口气,眼中闪过一丝决绝。
他伸出手,指尖微微颤抖着,解开了辰秋逸玄色魔尊袍服的腰带,小心翼翼地将那早已被鲜血和汗水浸透的衣袍褪下,露出精壮却苍白的上身。
右肩下方,那幽蓝色的毒痕如同活物般蔓延,已经扩散至半个胸膛,看上去触目惊心。
而左心口处,皮肤却呈现出一种不正常的、冰冷的青白色,仿佛皮下真的藏着一块寒冰。
辰秋离不再犹豫。他盘膝坐下,双手抵在辰秋逸的后心,体内那融合了秘境木灵之力的创生之力缓缓渡入对方体内。
碧绿色的柔和光芒自他掌心涌出,如同温暖的溪流,小心翼翼地向那狂暴的剧毒和冰冷的玄冰之心包裹而去。
创生之力蕴含着强大的生命力,虽不能立刻解毒,却能有效地延缓毒素蔓延,并稍稍缓解那冰火两重天的极致痛苦。
这个过程极其耗费心神,辰秋离的脸色也渐渐变得苍白,但他始终咬牙坚持着。
不知过了多久,直到辰秋逸紧蹙的眉头稍稍舒展,身体的颤抖也平息了一些,辰秋离才力竭般地收回手,大口喘息着。
他仔细地为辰秋逸清理了肩头的伤口,敷上一些在洞穴附近找到的、有微弱解毒效果的草药。
然后又脱下自己的外袍,仔细盖在辰秋逸身上。
接着,他走出洞穴,捡来干柴,在洞内生起一堆篝火。
跳跃的火光驱散了洞穴的阴冷,也映照着辰秋逸昏睡中依旧俊美却脆弱的面容。
洞穴内,篝火噼啪作响,跳动的火光为这方狭小的空间带来暖意,也柔和地勾勒着辰秋逸昏睡中的侧脸。
辰秋离忙碌完,终于得以静静坐在一旁守候。
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久久停留在辰秋逸的脸上。
跳动的火焰在他深邃立体的五官上投下明明暗暗的光影,使得那张本就俊美无俦的面容,更添了几分惊心动魄的魅力,甚至带上了一种妖孽般的蛊惑感。
辰秋离一直知道大哥长得好看,从小便是兄弟姐妹中容貌最出众的那个。
可直到此刻,在如此近距离的、毫无防备的凝视下,他才真正意识到,这份好看究竟到了何种令人窒息的程度。
眉峰如墨裁,鼻梁高挺如峰,唇线薄而分明,即使此刻因痛苦和虚弱而微微抿着,也依旧带着一种天生的、不容亵渎的冷冽。
他的脸部线条完美得如同神匠精心雕琢,每一处转折都恰到好处,组合在一起,便成就了这张深邃精致到无可挑剔的容颜。
然而,这份极致的俊美之中,却没有丝毫女气,反而透着一种绝对的、冰山般的冷峻与疏离。
是一种高高在上、睥睨众生的神祇之美,冰冷,锐利,带着无形的威压,让人心生敬畏,甚至不敢直视,仿佛多看一眼都是冒犯。
或许是因为玄冰代心,或许是因为经历了太多磨难与背叛,此刻昏睡中的他,褪去了平日身为魔尊的凌厉煞气,但那份深入骨髓的
冷漠与距离感,却愈发清晰地显现出来,形成了一种独特而致命的吸引力。
辰秋离看得有些痴了。
鬼使神差地,他缓缓伸出了手,指尖带着细微的颤抖,极其轻柔地、小心翼翼地抚上辰秋逸的眉骨。
然后顺着那完美的线条,缓缓向下,细细描摹过紧闭的眼睫、高挺的鼻梁、最后停留在那微抿的、略显苍白的薄唇边缘。
指尖传来的触感温热却又带着玉石般的细腻。
“以前……怎么就没发现……”
辰秋离喃喃自语,声音轻得如同梦呓,眼中充满了迷惘与一种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深藏的眷恋。
“大哥你……竟长得如此好看……”
这句话脱口而出的瞬间,连他自己都愣了一下,随即脸颊微微发烫,仿佛做了什么大不敬的事情,慌忙收回了手,心脏怦怦直跳。
他局促地低下头,不敢再看,只觉得洞内的空气似乎都变得有些燥热起来。
而那昏迷中的人,似乎因这细微的触碰,睫毛极其轻微地颤动了一下,仿佛冰封的湖面投入了一颗细微的石子,漾开了一圈无人得见的涟漪。
辰秋离赶紧用刚刚打来的泉水淋在发烫的脸庞上,这才稍稍缓解这莫名的燥热。
手心再次贴上辰秋逸的额头还在发热,于是辰秋离随即从宽大的袖口上扯下来一片布,用水沾湿后仔细地为辰秋逸擦拭着身体,清理伤口周围的血污。
跳跃的火光柔和地勾勒出辰秋逸上身流畅而坚实的肌肉线条,也清晰地映照出那遍布其上的、各式各样的伤痕。
辰秋离的手指微微颤抖着,指尖轻轻抚过那些早已愈合、却依旧留下印记的痕迹。
靠近肩背处,有几道深色的、略显狰狞的旧疤,那是早年辰秋逸还是人族皇子时,常年征战沙场、浴血拼杀留下的勋章。
肋下有一片面积不小的、颜色略浅于周围皮肤的奇异疤痕,形状不规则,隐隐还能感觉到一丝极淡的火系能量残留。
辰秋离的心猛地一揪——那是当年为了保护贪玩偷跑去逛元宵节的他,大哥硬生生为他挡下青莲兽火喷吐留下的烧伤。
那时大哥疼得脸色发白,却还第一时间检查他有没有受伤。
而最让辰秋离呼吸停滞、心如刀绞的,是那些较新的、明显是利刃划伤的痕迹。
它们分布在不同位置,深浅不一,却都带着一种冰冷的、刻意羞辱的意味。
辰秋离痛苦地闭上眼,他记得——那是他被引魂术控制,失去自我时,冷漠地命令下属冷月,一刀一刀划在大哥身上留下的……每一道,都仿佛刻在他的心上。
他的目光近乎贪婪又无比痛苦地搜寻着,最终,定格在了辰秋逸的左胸心口处。
那里……一片光滑平整。
没有预想中狰狞可怕的匕首贯穿伤疤。
只有一片肌肤,颜色比周围略显苍白,触感异常的光滑细腻,仿佛最上等的冷玉,却冰冷得没有一丝活人的温度。
是了……那里原本致命的伤口,早已被千年玄冰所替代、凝合。
玄冰之力修复了表面的创伤,留下了这片看似完美无瑕、实则象征着彻底冰封与死亡的区域。
辰秋离的指尖小心翼翼地、极其轻柔地触碰上那片冰冷的肌肤。
指尖传来的寒意瞬间刺入他的骨髓,却远不及他心中痛苦的万分之一。
就是这里……他就是用匕首,亲手刺入了这里……彻底斩断了他和大哥之间所有的温情与可能。
看着辰秋逸在昏睡中依旧紧蹙的眉头,感受着他身体滚烫与心口冰凉的极端对比,辰秋离积压了太久的愧疚、悔恨、心痛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冲垮了他所有的防线。
他再也忍不住,缓缓低下头,颤抖的、冰凉的唇,带着无比的虔诚与赎罪般的心情,轻轻地、轻轻地烙印在了那片冰冷光滑、没有心跳的肌肤之上。
一滴滚烫的泪水,终于无法抑制地从他眼角滑落,恰好滴落在辰秋逸胸口一道旧日的刀疤之上,泪珠顺着疤痕的轨迹缓缓滚落,仿佛也在抚慰着过去的伤痛。
紧接着,更多的泪水无声地涌出,滴落在他身上那些大大小小、或旧或新的伤痕之上。
“对不起……大哥……”
他哽咽着,声音破碎不堪,充满了无尽的悔恨与哀伤。
“对不起……都是我不好……对不起……”
压抑的哭泣声在寂静的洞穴中低低回响,与篝火燃烧的噼啪声交织在一起。
紧接着他的目光又落在了辰秋逸修长却空无一物的手指上。
一个被他刻意遗忘、深埋心底的名字和一段充满痛苦与背叛的记忆,猛地浮上心头——
冷月。
以及那枚……紫魂戒。
辰秋离的手下意识地探向自己贴身的内袋,颤抖着摸索了一会儿,终于取出了一枚通体深邃紫色、材质非金非玉、雕刻着繁复幽暗花纹的戒指。
戒指在他掌心散发着微凉的触感和内敛的幽光。
这枚戒指,曾是大哥辰秋逸送给他的礼物之一,也是代表绝对信任与托付的信物——紫魂戒。
它不仅仅是一枚戒指,更是召唤血楼庞大势力的枢纽,而且还是直接命令那个名为冷月的男子的唯一媒介。
冷月……那个如同影子般忠诚、实力深不可测的男子,他本是大哥最得力的暗卫,只认辰秋逸一人为主。
后来,大哥为了让他有足够的力量自保,竟强行让冷月易主,将紫魂戒和冷月的忠诚,一并赠予了他。
可他……他却在那场被引魂术控制的噩梦中,用这枚戒指召来了冷月,不是保护自己,而是……冷漠地命令冷月,去折磨、伤害他最敬爱的大哥!
那一幕幕画面如同最锋利的刀刃,再次凌迟着他的心。
冷月眼中那难以置信的痛苦、挣扎,以及最终不得不听从持戒人命令、对原主出手时的绝望……他都看在眼里,却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和言语。
“大哥……”
辰秋离的声音哽咽沙哑,泪水再次模糊了视线,他捧着那枚紫魂戒,如同捧着滚烫的烙铁。
“这是你送我的紫魂戒……代表着你和冷月毫无保留的信任……可我……我却用它来对付你……”
他想起事后,冷月回到戒中,便彻底自我封闭,无论他之后如何清醒,如何忏悔,如何试图召唤,冷月都再也没有回应过,仿佛彻底消失了一般。
“他一定是恨极了我……”
辰秋离痛苦地低语。
“恨我玷污了他的忠诚,恨我逼他伤害了你……可他无法违背持戒之人的命令,所以只能选择自我放逐,自我囚禁……他比我……比我更痛苦,也更配留在你身边啊!”
看着昏迷中依旧因痛苦而蹙眉的辰秋逸,一个念头在辰秋离心中变得无比清晰和坚定。
他不能再自私地占有这份不属于他的忠诚和力量了。
深吸一口气,辰秋离小心翼翼地、极其郑重地托起辰秋逸的左手,然后,将那枚紫魂戒,缓缓地、稳稳地戴回了辰秋逸的拇指之上!
就在戒指完全戴稳的瞬间——
嗡!
紫魂戒骤然爆发出了一阵璀璨而温润的紫色光华!
那光芒流转不息,仿佛沉睡已久的器灵终于感受到了真正主人的气息,重新焕发出了生机!
它不再是在辰秋离手中那般内敛沉寂,而是变得灵动而充满力量,似乎在急切地等待着主人的召唤。
也就在紫魂戒焕发光华的同一时刻,昏迷中的辰秋逸,眉头骤然锁得更紧,喉咙里发出一声极其模糊不清的、仿佛压抑着巨大痛苦的呓语。
他似乎……陷在了一个极其漫长而黑暗的梦境深处。
辰秋离看着他皱眉自己也跟着揪心,他想还能为大哥做点什么……
看着那跳动的火焰,辰秋离忽然想起什么。
他再次走出洞穴,来到崖底一条清澈的溪流边,目光坚定地开始在冰冷的溪水中摸索。
许久,他竟真的捉到了几尾肥美的银鱼。
他熟练地刮鳞去内脏,用削尖的树枝串好,回到洞中,放在篝火上仔细炙烤。
鱼肉很快被烤得金黄,散发出诱人的香气。
辰秋离坐在火堆旁,时不时翻动一下烤鱼,目光却始终没有离开过昏迷的辰秋逸。
洞内只剩下柴火燃烧的噼啪声和烤鱼滋滋作响的声音。
辰秋离看着跳跃的火光,又看向那张在明暗交错中无比熟悉的脸庞,心中一片酸涩柔软,却又带着一丝渺茫的希望。
“大哥,我做的烤鱼再也不会烤糊了,绝对不会让你失望的,你快起来尝一尝啊……”
回应他的只有外面凛冽的寒风和洞内滋滋作响的火苗。
直到鱼再次被烤糊,辰秋逸也没有苏醒的迹象。
夜深了,崖底洞穴外的风声似乎也小了些,只剩下篝火燃烧时偶尔爆出的噼啪轻响,映照着洞内一方温暖的天地。
辰秋离强撑着眼皮,不敢深睡,时刻留意着辰秋逸的状况,时不时为他擦拭额角的冷汗,检查伤口和体温。
但连日的惊惧、奔波、重伤未愈又耗费大量灵力为他疗伤,巨大的疲惫感如同潮水般阵阵袭来。
他的身体不由自主地慢慢倾斜,最初只是小心翼翼地靠在辰秋逸身侧的岩壁上,但岩石冰冷坚硬,并不舒服。
意识模糊间,他仿佛又回到了很久很久以前,那个还能肆无忌惮赖在大哥身边的年纪。
每当雷雨夜害怕时,他总会抱着枕头偷偷溜进大哥的房间,然后不管不顾地挤上那张对于两个孩子来说还算宽大的床榻,紧紧挨着大哥温暖可靠的身躯,才能安心入睡。
那种绝对的安全感和依赖,是后来无数个孤寂夜晚里,他只能在回忆中咀嚼的奢望。
鬼使神差地,或许是疲惫战胜了理智,或许是心底那份深藏的眷恋在作祟,他一点点地、极其缓慢地挪动着身体。
最终,轻轻地、将头倚靠在了辰秋逸未受伤的右边肩臂之处。
隔着单薄的衣料,能感受到对方身体因发烧而传来的滚烫温度,以及其下坚实肌肉的轮廓。
鼻尖再次萦绕着那清冽的梅花冷香,混合着一丝药草和血腥的气息,并不好闻,却让辰秋离感到无比的熟悉和……心安。
就像一个漂泊已久、筋疲力尽的旅人,终于找到了可以歇脚的港湾。
离开大哥的这些年……他从没有睡得这么踏实过。
无论是在琼华和暗渊战兢兢、如履薄冰的日子,还是在魔界颠沛流离、寻找大哥踪迹的岁月。
亦或是后来得知真相后每一个被愧疚和噩梦吞噬的夜晚……他的神经始终紧绷着,从未真正放松休憩过。
而此刻,在这个荒僻危险的崖底洞穴,身边是重伤昏迷、前路未卜的大哥,他却奇迹般地感到了一种久违的平静与安全。
仿佛只要靠近这个人,天塌下来也没什么好怕的。
紧绷的神经缓缓松弛,沉重的眼皮终于彻底合上。
辰秋离的呼吸变得均匀而绵长,身体不自觉地更加贴近了热源,甚至无意识地轻轻蹭了蹭,如同寻求温暖安抚的幼兽。
他就这样倚靠着辰秋逸,在跳动的火光映照下,沉沉睡去。
眉头舒展,嘴角甚至带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极其微弱的依赖与安然。
这是他多年来,第一个无梦的、或者说,或许终于能做一个好梦的沉睡。
而那柄被捡回的龙鳞匕首和一对剑穗,正安静地躺在他的衣襟内袋里,紧贴着他的心口,被他攥的很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