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老爷也就罢了,一个下人也敢忤逆她?
安夫人丹唇轻启,眼中多了些狠意,“便罚上四十杖吧。”
四十杖是什么概念?
二十杖虽说是去了半条命,但躺在床上修养半月一月,之后还是活蹦乱跳,躺上三日便可继续做活。但四十杖,可真是要命了,少说也要一月才能下床,三月伤可慢慢痊愈。
他一个下人,在主人家还能不做活,让主人白白养着他?
下人面露惶恐,抬起眼看到她脸上的阴鸷,又是一愣,连话都忘了说,这是那个温柔可靠的夫人吗?
这幅模样,与夜叉也差不了多少了。
他回过神来,知道现在不是想这些有的没有的时候,直接跪在地上,不住地磕头,“夫人饶命,小人错了,求夫人饶过我这一次,我再也不敢了……”
砖地冰凉坚硬,不消多久,下人额上便是一片红肿,隐隐露出了血痕,可怖却又可怜。
但安夫人面上并没有半分动容,心中更是厌烦。
她坐了回去,抿了口茶,呵斥道:“还不赶紧捂住他的嘴带下去!”
在旁侍候的下人面上露出犹豫,眼露怜悯,这人也太倒霉了一些,一件小事就得白白送了命。
左看右看,踌躇半日,都没有人动。
安夫人将茶盏重重放下,狭长的眼梢微挑,话中隐隐带了怒意,丹蔻色的指甲在桌上轻敲。
“怎么,如今我命令不动你们了?”
众人互相望了一眼,向下人走去。
这人可怜归可怜,但若真因为他得罪了高高在上的主子,他们又很不乐意。
一块粗布塞到了下人口中,抑住他未出口的求饶。
钟老夫人和钟老爷望着这一切,表情漠然。
他们根本没将一个低贱奴仆的性命放在眼中。
为了这样一个没名没姓的下人给安夫人没脸也是不可能的,安夫人便是仗了这一点,才敢下手。
这个时代与芜玱从前所学的历史有许多相似,但还有略微不同,这个时代对下人的性命更加淡漠。
入了奴籍,卖身契被主家握在手中,你便是主人家的一项货物,打杀仆人只于名声有碍,但未触动律法。
芜玱皱了下眉,出声道:“等等。”
只是一杯茶而已,便直接要命,也太过分了。
她看向安夫人,直言不讳,“母亲是不是罚的太重了?”
安夫人抬眼看她,倏尔轻笑一声,“哪里重了?”
“芜儿未掌过家,并不知道,对于这种不服管教的下人,便该狠狠地罚,杀鸡儆猴,让他们绷紧了皮,此后才能好好做事。”顿了一下,她幽幽道:“倘若一心袒护,太过善良,下人便会爬到主子头上去作威作福,更有可能想要害了主子的命,芜儿,你说是不是?”
最后那个问句,她嘴上问的是芜玱,眼睛望着的却是楚姨娘。
是在影射谁,不言而喻。
府上,只有老爷夫人,少爷小姐是正正经经的主子,姨娘这些,虽然享受着富贵,不用伺候人还有人伺候,但本质上,还是下人。
楚姨娘手指蜷缩了一下。
芜玱拍了拍她的手,以作安抚。
她颦眉道:“母亲的想法,我实在是不敢苟同。”
“母亲处置下人,杀鸡儆猴是好方法,但恩威并施才是不出错的,这小厮的确是有些错误,但这不服管教由何而来?”
“再说,当今圣上以仁治国,上行下效,全国上下仁德之风盛行,不过一杯茶便要了这小厮的命,母亲此举实在是有违主流,倘若传到外面去……”她直接放大这件事,扯到了国家上。
剩余的话她并未多说,由着钟老爷与钟老夫人脑补。
很多时候,脑补出来的东西比她想说的还要可怖许多。
钟家树大招风,落了个把柄,自是给人攻讦借口。
当下对商人本就不利,除非是真有本事做到顶尖级别,如同沈黎鹤那般,便是较高层次如张老爷对着小县的县令也不敢十分放肆。
权力往往与巨大的财富挂钩,但金钱并不常常代表财富。
钟老爷如何不知芜玱是在故意吓人,但这种情况,不得不防,他抬眼,望向安夫人。
安夫人面色变得极其难看,指甲掐进了手心之中。
她咬牙道:“多谢芜儿提醒,不然我还真犯了错,那便重新变成二十杖,你觉得如何?”
芜玱依旧不大满意,在她看来,这小厮根本没有被罚的道理,但她尚且明白什么叫做过犹不及,顿了一下,便道:“这小厮是该罚,但十杖即可。”
小厮下去了,安夫人故意长叹了一口气,“芜儿便是善良的过分了,连险些害了她的人都能原谅,更何况一个没对她做过什么的小厮呢?”
明着说芜玱心地好,实际上是引回了方才的问题。
芜玱懂了她的心思,握紧楚姨娘的手,面上露出些许疑惑。
“我也是奇怪的很,为何你们这一个个的比我这个当事人还要清楚?我看到什么,没看到什么,竟然都是由着你们说,我说明真相,便又为我找各种理由,非要证明我说的是假的,倘若一开始便规定了宇哥答案,那问我还有什么意思!”
“姨娘若是真想杀我,前些年不是更有机会?何必要等到现在?没有姨娘照拂,我早就冻死饿死了,也不用闹成如今这样大。”
“退一万步说,假使姨娘真与其他男人交往过密,姨娘一走了之不是更好?”她讥讽道,“前十几年,可没有人管过我们。”
钟老爷冷笑:“那男人刚回来,她便是想跑,和谁跑?”
他懒得与芜玱打嘴仗,不管怎么说,她都牢牢占着理。
钟老爷喝道:“把奸夫给我带上来!”
片刻,男人被带了上来,他脚上有副镣铐,面上有着丝丝的血迹,见到楚姨娘,神情激动,伸手去触碰她的脸,深情款款道:“络儿,你怎么样?他有没有难为你?”
楚姨娘往后一避,目露警惕,“你是谁?我不认识你。”
男人手落了个空,面露哀伤,轻轻叹了一口气,欲言又止,似是不忍怪罪楚姨娘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