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黎鹤心中受用的很,嘴上却不依不饶,“你这话似乎在说我每日都无理取闹一样。”
那可不是?但芜玱是万万不敢这样回答的,她一噎,笑得讨好,“那当然没有,沈小爷说的全是道理,无理取闹这个词与你压根无关。”
杜大夫冷眼旁观,明明他有妻有儿,这两人也没做什么亲昵举动,他却感觉自己牙疼得厉害。
现在的小年轻啊。
下人来送他们离开,沈黎鹤与芜玱道别,伸手捏了下她的脸,“下午见。”
芜玱点了点头。
杜大夫与沈黎鹤同行,憋了一肚子话,最后到了闻府门前,才问了出来,“徐家被抄家的事情是你做的?”
沈黎鹤淡淡道:“是他咎由自取,倘若不是他做这些事在先,也不会有人受不了捅到上级去,和我有什么关系?”
“我一介白身可管不了朝中的事,杜大夫过誉了。”
杜大夫被噎了一下,压根不信他的鬼话,叹了一口气,又问:“那柔柔如今怎样了?”
出了那等事情,他当时很是生气,与徐柔柔断绝了师徒关系,赶她回家去,谁知过了一天,他就听说徐家垮台了。心中再是不满,也少不了担忧,她一个罪臣家的小姑娘,性子骄纵惯了,猛然间从云端落到沼泽地里,日后可该怎么办?
沈黎鹤望着远方,漫不经心道:“杜大夫可以随便猜测,越苦越好,越苦便越接近事情真相。”
徐柔柔性格跋扈,从前得罪的人便不少,再有徐大人的仇敌,一朝之间失了锦衣玉食,在外有仇敌虎视眈眈,在内,家人认为是她导致了徐家的败落,对她自然也不会有一个好脸色。
倒是有一手差不多的医术,但是那些恨她的人会让她靠本事好过吗?他不需要插手,徐柔柔便不会好过。
杜大夫有些恼怒,“她还只是个小姑娘。”
沈黎鹤瞥他一眼,“钟芜玱也只是个小姑娘。”
杜大夫一时默然无语,沈黎鹤道:“既然她想毁了别人一生,那也该做好自己被毁了一生的准备,更何况,她的悲剧都将来临与她顺风顺水时做的孽,种了什么样的因,便该得到什么样的果,这不是天下间的道理吗?杜大夫。”
“我今日心情好,再告诉你一个秘密,”沈黎鹤勾出一个残忍的笑意,“不知杜大夫是否记得一个叫做乐应的药童。”
“提他做什么?”杜大夫神色不大自然。
“他天分奇高,你多次想收他做弟子,但乐应不争气,自己去赌钱,手指头被人给砍了,再也拿不了银针。”沈黎鹤歪了下头,“杜大夫可曾想过,他那样本分的人,怎么会自己去那种不轨之地?是谁带他去的赌场?又是谁带他去赌?”
“以及,他一个从村里出来的小孩子,赌场的人怎么会让他上桌?又是谁在乐应害怕得想要放弃时,一遍遍滋生他的赌瘾?杜大夫,你从来没想过这种问题吗?”
“啧,你对你的弟子真是不关心。”
沉默半晌,杜大夫的声音有些颤抖,“沈公子,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乐应的事是在五年前了,你来阜城不到半年,怎么会知道五年前的事情?”
他牙齿冻的打颤,浑身血液凝固,五年前,徐柔柔还不到十岁,怎么会有那样深的心思,一定是沈公子在胡言乱语,杜大夫似乎说服了自己,“沈公子,你不能因为讨厌柔柔,便将事情都栽赃给她。”
沈黎鹤似是看出了他的心思,轻笑一声,“是啊,小孩儿哪有那么深的心思,可大人有啊。杜大夫关门弟子的名号多么诱人,您说对吗?是您当初说收徐柔柔为关门弟子的,怎么能破例呢?”
同为弟子,关门弟子的名头比其他都要耀眼。
“既然不能对你直说,那就毁了你看中的好苗子不就是了?你猜猜家里人做的一切,你的好徒儿徐柔柔真的完全不知吗?”
杜大夫身体颤抖,“胡言乱语。”
“那便全当是我在胡说吧,”沈黎鹤垂眼,“你若是想要个查证,可以去官府里找个叫郭毅的死囚。”
沈黎鹤拍了下他的肩膀,“最好早点去,后日,他便要被问斩了,杜大夫,好自为之啊。”
杜大夫只感觉冰天雪地堕入了湖中一般,浑身冷得厉害,他望着沈黎鹤的背影,这一次,他再也无法劝说自己沈黎鹤说的全是假的了。
他站在原地许久,等到闻府的门丁终于觉得奇怪跑出来问他是不是发生什么事情了,杜大夫才如梦初醒一般,摆了摆手,“无事。”
他跌跌撞撞地朝西方走去,门丁奇怪道:“回春堂是在东边啊,西边那是去官府的方向。”
芜玱坐在待客厅内,喝着第三杯茶。
茶是好茶,糕点也很美味,但她还是觉得不舒服,偶尔会有丫头进来给她添茶送糕点,但一直没人与她说话,便是她主动搭话,那些丫头也只是笑笑,并不回答她的问题。
这算什么?下马威吗?
芜玱懂不了那郡主的心思,便在心中默背昨晚学的医书。
背着背着,脑袋就开始混沌,她昨天一晚没睡,早上又起的很早,一早还发生了这么多事情,便也支撑不住了。
她是在椅子上睡着的,醒来的时候却在榻上。
芜玱睁开眼,有些没反应过来。
她这是又穿越了?那楚姨娘青禾还有沈小爷怎么办?
她伸出手,还是她那双手,上面熟悉的薄茧还在,才松了口气。
屋内点着檀香,身上盖着的是簇花蚕丝被子,滑滑的很舒服,安静的很,只有书页翻动的沙沙声。
芜玱彻底清醒过来,坐了起来。
“钟大夫醒了?”柔弱的声音道,顺着声音望过去,柔弱的美人坐在澄黄的阳光下,她手中拿着本书,点漆般的眸子中没有任何情绪。
自己这是在郡主的房间里?还是在她榻上。
芜玱想下榻行礼,却没找到自己的鞋,一时之间僵在了原地,不知道该怎么办。